九月初八这日正是谢知仪同崔姩婉约好去广安寺的日子,正好在闻清许生辰前一日,起码谢知仪手中能有个物件赠他。
午时未过天色便已转阴,谢知仪有些犹疑,不知是否还要前去广安寺。
毕竟去广安寺起码要一个多时辰,而且又在西北方向大青山上,地势高,若是下了大雨,怕是今夜赶不回来。
“谢小姐,还有不到一刻便是未时了,咱们是否现在动身?”
钟无看这天色,乌云薄薄一层盖住天空,约莫是下不起来。
去年这时候秋雨早下了好几场,天气也冷,可今年却是反常,迟迟不冷。
春桃看出自家小姐犹豫,贴心道:“若是不去,眼下找人去崔府递个信儿便是,来得及的。”
可谢知仪又实在不想扫兴。
她也是想去的。
“无碍,返程时脚程快些便是,咱们收拾收拾这便出发罢。”
有春桃有钟无有护卫跟着,能出何乱子。
她许是太久没出门才这样左右摇摆不定。
于是谢知仪便乘着闻家毫无标识的小马车出了门,她不到未时便启程,再加上钟无一路上快马加鞭,竟是申时一刻便到了广安寺。
路上眼看着阴云愈发厚重,想不到下了马车后看天地更是灰暗。
阵阵刮起的大风吹得谢知仪下身靛蓝月华裙乱飘。
“谢小姐,您先进寺里等,”钟无被扬起的尘沙迷得睁不开眼,又转脸对几个随从道,“你们五个将马车牵至车马院安置着。”
春桃挽住仍向后张望的蓝白衣裙少女,喊道:“风太大了,崔小姐若是到了自个儿也会进寺里找您的。”
谢知仪这才收了视线带着春桃钟无往里进。
半搭在肩头的垂发都被吹得凌乱,抬手理了理裙摆往里进,穿过门廊便是广安寺寺内。
四周松柏挺拔,被四面高墙阻碍的大风吹进来风力减小大半。
寺中烟雾缭绕的一人高铜炉烧得正旺。
或许是天气不好,除去扫地以及前来引路的僧人,竟是没见着几个香客。
“女施主是想先求符还是上香?”年轻僧人走过来问。
谢知仪回头,看向他看清自己明显错愕一瞬的圆眼,她心中有疑却仍是应了声,“不必招待,我还在等人。”
年轻僧人视线在她脸上看过后又看向她站得轻松的被月华裙遮住的双腿。
春桃上前一步挡住这无礼和尚视线,盯着他面露不善,看什么这个臭和尚?
钟无也顿感蹊跷,却立在原地没动。
他像是才反应过来自己冒犯,捧着念珠的手无措一瞬紧而小心翼翼试探道:“谢姑娘?”
“你认得我?”
谢知仪这下是真有些奇怪。
她不曾来过广安寺,便是少时曾来过一两次也从未与这个圆眼年轻和尚打过照面。
身着金丝织成的缠枝花纹墨蓝比甲的少女明显出身不凡,尤其下身裙摆被风拂过时竟犹如波光粼粼的靛蓝湖面,她周身气质与穿着都与那位谢姑娘迥然不同。
可这五官分明是一模一样。
她也是谢姑娘?
年轻僧人发觉自己或是认错了人,道了声对不住转身欲走却被人慌不择路地一把扯住僧袍。
“你见过谢知姝是不是?”
这下轮到那年轻僧人语无伦次,他还以为是自己记性太差认错了人,哪知这位谢姑娘竟一下说出那位谢姑娘的名头。
偏殿袅袅升起的茶雾显出几分闲适。
春桃一早便将钟无扯走,两人远远站在香炉处往这边看。
谢知仪此刻却心如擂鼓,“小师傅,你见过谢知姝?”
“是,”云空直觉这位谢姑娘不像坏人,甚至瞧着比那位谢姑娘还面善些,但仍警惕道:“您是那位谢姑娘的什么人?”
这等线索竟是直到今日才被她撞见,谢知仪语速极快,“我是她一母同胞的姐姐,你说你见过她,什么时候?”
确实,这等相似的容貌,不是亲姐妹反而说不过去。
可那位谢姑娘分明说自己全家死光了只余她一人,云空不知自己究竟该如实回答还是什么,于是实诚地对面前神色焦急的少女发问,“您找她做什么?”
这个小和尚明显不信任她,谢知仪只能和盘托出,三言两语介绍完身世,“我以为她还住在庄子里,直到最近发觉异常想找却毫无头绪,你说你见过她,什么时候?可是在广安寺?”
“是,嘉和十一年冬月,谢姑娘来过广安寺,她和一个仆从,不知在躲什么人。”云空这才如实作答。
“那她住了几日?可曾跟你说过她要往哪去?”
“住到嘉和十二年开春便离开了,她只说要下江南,具体去哪小僧不知。”
蓟州距广安寺少说也有数百里,庄子自嘉和十年便无额外支出,这两年她莫不是都在往上京城赶?
她腿脚本就不便,孤身在外定是连银钱也不够,那个仆从也不知忠不忠心,不过能将她带到广安寺,应当是忠心护主的。
谢知仪单是想想便觉着艰难,满腹疑问只能靠眼前的小和尚来解答,“那,那她瞧着怎么样?瞧着吃得好不好?那个仆从是男是女?”
“瞧着确实有些消瘦,仆从是男子,”云空瞧着眼前这位谢知仪面上急迫神色不似作假,便将自己所见都尽数说出,“谢姑娘称她是孤儿,冬日太冷实在过活不下去才想到庙中碰碰运气,恰逢当时庙中有一闲职,便将他们收留了。”
究竟要多困难,才会过活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