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瞬间他的CPU完成了演算,求助的信息如果告诉安娜,除了让女孩增添忧虑外别无他用。
告诉机械党和军方,那些贪得无厌的人类绝不会空手而归,救援只会变成一场属于他们的自助餐,量产机落入那些人类的手中,下场不会比天灾自身的经历更好。
天灾垂下光学镜,克制语气颤抖。
他只能赌领袖的善心和原则会让汽车人再度向他、他们伸出援手。
「不,是那些量产士兵。」
「他们遭受了袭击,矿洞塌了。」
「……我一个人做不到。」
按捺下自身的无力与火种中的恐慌,他在通讯中说道:
「他们被埋在地下,土层太厚,我的火力不足以轰开一条路,我需要更多的人,越多人越好。」
「我一个人做不到。」
他深叹一口气,承认自己的无能。
他等待着救护车的回复,然而另一条陌生的代码已经先一步向他发出了申请。
足够明显到甚至不用天灾思索的简短信息概括了来人的身份。
擎天柱向他说道:
「我们会来。」
短短的一句话,就让天灾的心里有了底。
这样就好,他告诉自己,这样就好,现在重要的是让那些量产机活下来。
虽然他现在一无所有,但总有些东西是可以用来交换到帮助的,他只需要在领袖过来后和他达成合作就好。
那不会有多难的。
只不过是再和领袖做个交易。
不,不对,他想起安娜曾告诉过他的话。
有些帮助是不求回报的。
家人就是会无偿帮助你的人。
因为他们爱你。
面罩下的天灾颤抖着嘴唇,不知道该相信哪个现实。
最终他关掉自己的通讯器,手炮对准已经被炸开一条半人宽的通道再度开火,嘈杂之中领袖的消息却没有停留在这一步。
「我们很快就到,会没事的。」
「不要慌,天灾。」
火种的颤抖逐渐停歇,然而天灾却不清楚这股莫名的安心感是源自他与领袖的亲子纽带还是领袖身份带来的光环。
输入的话语打错又重改,最终,creation与造物主之间的羁绊在摇摇欲坠的理性前暂时占据了上风,他向着自己的sire发出一条信息:
「Please……」
通讯陷入静默,他再度落入独自一人的境遇,领袖的保证勉强维持住了他最后的理性,他尽量不去想自己CPU中近乎麻木的逻辑模块是如何在强行运作。
能量超载的手炮正在逐渐过热,然而天灾没有停下,依旧一点点地向下轰击着。
抹掉眼角溅到的灰尘,眼前的岩石结构松散他便用手刃劈开一条道路,手刃不行他便上手去挖掘,他不知道自己是在期盼看到他们死去的机体还是希望自己就这样一直挖下去。
太慢了,他一个人太慢了。
K-19和更多量产机的面甲在他的光学镜前轮番出现,他还记得在自己离开前那些机子是多么兴高采烈,是多么期待着以后的日子。
他们可以远走高飞,可以永远离开这颗星球,可以远离他们的战场,去寻找自己的意义。
他们甚至都在谈论怎么像一个正常诞生的机子那样活着了。
可唯独他们不该被埋在这地下。
光学镜逐渐有些模糊。
天灾狠狠一抹眼角的模糊,在芯底恶狠狠地咒骂着自己不合时宜的机体。
正是要命的时刻,他的情感模块却像是失控一样在主系统中不断更新着无法解读的乱码,情绪模块在躁动,让他的控制系统不断报错,磨损的指爪颤抖着擦不干光学镜中的液体。
他没有时间去思考这股涌上来的苦涩是什么,他只是怨恨着这股陌生的情绪让自己的光学镜变得更加难以看清眼前的景象。
添乱!
油罐车在火种中唾弃着自己关键时刻掉链子的机体,然而火种中的另一半却跟他的机体一样混乱。
几日前的景象又在眼前上演,他记得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他对着那些量产机们大发脾气,临走前还和K-19恶言相向。
可该死的,他想K-19还欠自己一句道歉。
他们的架还没吵完,K-19还没把解析好的代码发给自己,他还欠天灾那么多,他怎么敢就此消失。
小油罐车终于硬生生轰开一条生路,他四处寻找,然而没有,坍塌的矿洞没有量产们的影子,他费力地搬开又一块巨石,依然不见任何人的影子。
他在火种中安抚自己,也许情况没他想的那么糟糕,K-19不是头脑空空的蠢货,他们总会给自己留下后手的对吧?
转而他又想,K-19,你最好真的留有后手,不然等他找到他一定要连带着上次没吵完的架一起算账,他要和他好好聊聊治好了伤还不离开这里到底是哪门子的“我芯里有数”。
他芯里有个毛数,安娜都比他要有数!而安娜满打满算甚至刚十岁!难道K-19比他和安娜多活的那几百年都是睡过来的吗?!
越想越气,蓝色的液体滴落在地上,天灾猛地将眼前的一架被压瘪的矿车从自己眼前扔了出去,一个更宽阔的场地被他清理了出来。
而该死的,K-19甚至还没有给自己一个正式的道歉,天灾想,他怎么敢不辞而别。
机体逐渐被脏污覆盖,指爪的传感器传来损坏的警告,天灾充耳不闻,他只是跪在那里搬运开又一块沾满炮痕的巨石。
他甚至发掘出来了几架熟悉的量产机已经死去多时的残缺机体,但他不敢停下。
汽车人跟随着他的坐标从传送门中鱼贯而出他无暇顾及,擎天柱跟随他的痕迹进入矿洞落在他身上的温柔的目光他也视若无睹。
他只是重复着自己的动作。
匆忙赶来的领袖犹豫着,那双手终于还是抚上了自己造物的肩甲。
他拍着油罐车早已被量产机沾满了泥土的能量液浸染的机体,属于造物主的存在第一次如此明显地透过油罐车火种的链接传递到了天灾的CPU中。
火种中相似跳动的频率让他惶然地抬起头雕。
擎天柱看见了一副失神的属于幼生体的面甲。
蓝色的能量液依然不知从何处滴落,擎天柱依然是那副看不清情绪的模样,然而天灾却眼看着自己的sire半蹲下来,冷淡的神色逐渐融化,领袖柔和的磁场包裹住他,化解了他尖锐跳动的磁场节点,属于擎天柱的金属指温柔地抚摸上他的面甲抹去天灾眼角的清洗液。
他在那一瞬才知道自己竟然流了清洗液。
在短暂的愣神后天灾猛地甩开了那双手。
他将一切掩盖在自己的面罩之下,而领袖在他身后缓缓站起,两架机子谁也没有提刚才的接触,沉默地加入到救援中。
救护车面容严肃地跟在他们身后,在看清眼前的情形后立刻返回陆地桥从他们的基地带来了更多的工具,几个随后赶到的汽车人互相对视,也一起加入了挖掘的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