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艰难地说,感觉又回到了机械党冰冷的解剖台上,“为了确保我不会超出他们的控制,那些人类去除了我机体上原本的武器和外装甲。”
他抬起头用那双猩红的光学镜看向K-19。
“我不得不用我的‘忠诚’和他们换取‘自由’。”
他压制住油箱的翻腾和几天前塞拉斯给予自己的“通知”,发现说出这件事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艰难,飞行单位的磁场一直无形中包围着他,让天灾有了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这也是我没办法一直留在这里的原因,他们只给了我有限的活动时间……遇见你们是一个巧合。”
“而我不敢冒风险让你们暴露在他们面前。”
天灾由衷地感谢K-19所保持的沉默,他此时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同伴眼睛里流露出的同情。
“那些人类,他们自称为机械党,而他们的首领则称自己为塞拉斯。”
“他们和霸天虎一样,试图通过我获得地球上的统治权。”
他对K-19做了一个无意冒犯的手势,而后者只是摇了摇头,“我以为他们想要的是一架向首领‘宣誓效忠’的机甲。”
“但是我错得离谱。”
“上周……”
他咬紧了牙关,K-19的手就在这时搭上了他的肩膀,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那些人类告诉我,他们把我借给了另一批‘需要我’的人。”
他的话语中带上了讽刺。
“那甚至不算是一个询问,而是通知,告诉我让我当一件好武器,好像我只是他向某个人借出的一本书、一块数据板……”
“我以为我在他们的基地中起码被视作‘单独个体’,然而我在他们眼里只是一件趁手的工具。”
“是可以被随意租借、使用的‘thing’。”
“我始终只是他们口中的「slave」,”天灾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头雕,“然后……他们告诉我,我现在属于军方所有,多好笑啊,我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做出的一切反抗都像是笑话,到最后连我自己机体的使用权都无法控制。”
“每一次……当我睁开自己的光学镜时都在怀疑……”
“现在的这具机体真的还属于我吗?”
“他们还在透过我自己的光学镜看着我吗?”
“什么时候他们决定要再次测试我的‘攻击性’?”
“……什么时候我会一睁眼发现自己就身处战场的中央,手中沾满了同胞与人类的血?”
油罐车的情绪随着他的话语再度变得不安稳起来,飞行单位不得不打断他避免他再度沉浸入自己的情绪漩涡中。
天灾闭上了光学镜,K-19犹豫着还是抬起手掌,抚上了地面单位的听觉天线。
他希望自己不会因此冒犯到他,但天灾的磁场显而易见地平复下来了,只是天灾本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点。
他的语气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却异常平稳地说:“他把我借给了其他人,就好像,我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物品。”
“我离开了他们的基地……然后我只是……崩溃了。”
他自嘲地笑道:“我躲在这里,一度希望他们能引爆我脑袋里的那枚炸弹,起码那样他们得到的只会是一架失去所有利用价值的尸体。”
“而我现在还活着,只不过是因为人类军方害怕我会让他们的基地暴露,强迫机械党关掉了我体内的定位器和光学镜视频同步仪。”
“哈……”
他疲惫地闭上了光学镜。
“我自以为是的‘忠诚’实际上不值一提,我试图掌握我的命运,但他们只是看着我像条可怜虫一样在他们眼前自怨自艾。”
“多可笑。”
黑暗成为了他光学镜中唯一的色彩,他关掉自己的视觉系统更像是在逃避K-19的注视。
饶了他吧,他此时最不需要的就是同伴的怜悯。
然而他身侧的那架飞机一句话也没有说。
黑暗中,他感觉到K-19用坚定却并不强势的力气掰开了他已经攥入掌心的尖锐爪子。
他轻轻握住了天灾的手。
“你已经很努力了,这不是你的错。”K-19的轻语随着掌心的温度传入小油罐车的CPU中。
那架一直强撑着的原生体终于允许自己光学镜中的清洁液一涌而下。
“嗯。”
带着哭腔的尾音迷失在油罐车引擎的悲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