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盯着我没有说话。
“那你不会忘记我们以前的事吧,汤姆。”我想了想说道,“我帮助过你很多次。我还让你睡我的房间。看在我们以前是朋友的份上,你不会恨我吧。”
“你觉得呢,安娜。”汤姆说道,“或许我还要感谢你,这个地方麻烦不比孤儿院少。”
“不客气,汤姆。”我松开了汤姆。
正当我想要后退的时候,男孩子突然微微眯起了眼睛,他伸出细长的胳膊揽住了我的腰,将我往他怀里一带。然后他低下头,冰冷的唇落在我的唇上。
雨水打在我们的睫毛上,沾湿了的睫毛变得一簇一簇,透过那些间隙,水珠滚落在鼻子上,嘴唇上,最后顺着下巴流淌而下。
这样的一个吻并不是那么久,只是在那个时候时间在我的脑海里像是粘稠的奶油一样化不开。等到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汤姆已经放开了我。
“再见,安娜。”他对我露出一个温和的,意味深长的微笑,转身离开。他坐上生锈而破败的马车。辚辚的轮子驶出庄园,被烟雾一般的雨幕所覆盖,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跟着车辙跑出几步,似乎想要追过去。但很快停止了步伐。怔怔地看着眼前青灰色的天空,纱帐一般的大雨,视线再也无法看到远方。
1936年的冬季还没有完全过去,此后我在菲尔德庄园的日子才真正开始变得漫长无边。那年的冬天,汤姆离开之后,埃莱娜醒了过来,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坐在轮椅上,膝盖上盖着一条毛毯,金色的长发依旧柔软地披散在肩头。只是额头上依旧缠着白布条。
女仆告诉我,自从她知道自己再也无法站起来的时候,她就几乎没有开口说话过。但也没有像菲尔德太太一样表现出绝望的样子。
“没有人会逼我参加舞会。”一个午后,我坐在埃莱娜轮椅边,她递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她要对我说的话,“也许我可以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
我想要去握埃莱娜的手,想要给她一些安慰,但是她躲开了,美丽的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她低头在纸上写了一串字,递给我。
“你是一个胆小鬼,安娜。从前我很羡慕你,你偷偷跑去找汤姆玩,可以肆意地开萨利的玩笑,可以在吃饭的时候大声地说笑。但是现在我觉得,你就是一个胆小鬼。”
我涨红了脸,想要反驳什么,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我瘫坐在椅子上,
好半天才说道,
“…….你也是个胆小鬼,埃莱娜,你喜欢汤姆却不愿意承认,现在他被我赶走了,你就把一切都怪在我身上?”
埃莱娜转头看着我,澄澈的眼睛带着我所讨厌的悲悯,她突然低头在纸上急促地写着什么,笔尖在纸上滑过发出刺耳的声音,然后她将那只揉成一团,随手扔在地上。
她捂住脸哭了起来,瘦削的肩膀仿佛被摘除了翅膀的蝴蝶,隐隐地还能看到当初美丽耀眼的样子。可是现在,埃莱娜让人觉得她无比的脆弱,好像一碰就会碎掉。
她颤抖着肩膀小声地哭泣,也不再抬头看我。
我想要伸手拍拍她的背部,中途又将手缩了回来。“我走了……埃莱娜。”我站起来,声音中带着沙哑和一点无措
走出埃莱娜的房间,四周光线很昏暗,犹如一幅蒙了灰的华丽的油画。
我一点一点地沿着楼梯走下去,此时我几乎记不清自己喜欢的裙子是什么颜色的,最喜欢的食物是什么,自己的生日是在什么时候。
整个1936年似乎被揉碎了,零散地滚落在地上,即使拼接起来也不再完整。
埃莱娜的人生在这里留下了遗憾的一笔。
我以为这对我来说也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即使我心里无法开心起来,我依旧觉得过去了这个冬天,一切都会是一个崭新的开始。菲尔特家只剩下我一个健全的孩子,不完美的埃莱娜将被放在视线之外,就像当初我的一样。我以为我的名字将被光明正大地放在舞会上,当贵族和绅士们询问我的名字时,我可以骄傲地告诉他们我叫安娜·菲尔德。
然而一切出乎我的意料。
接下来有很多个月,菲尔德庄园很萧条。父亲长年不在家。埃莱娜完全呈自闭的状态,喜欢一个人待在房间,杜绝了所有的社交活动。就连我也见不到她。只有看见偶尔有心理医生出入她的房间。
到了第二年的下半年,父亲回来了。
那年炎热的夏天,发生了一件改变了我人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