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嚯!”孟归叹道。
这大门当真气派,但当众人推门进府便没这感觉了。
这府内说好听点叫朴实无华,难听点叫看着穷。虽然不小,但看着同其他朝廷官员的府宅差了不止一个档次。
官兵将他们带进府,分配好房间,同府中主人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
那主人名叫宗文,长的不算俊美,但也称得上一句好看。
“娘!”
听到熟悉的声音,原本正要往屋里走的宗大娘猛的转头。
待看清来人,她眼睛一亮:“文儿!”
急急走上前去,揪着宗文左看看右看看,絮絮叨叨。
“瘦了,吃不好是不是?这天儿的,咋就穿这么点啊!快快回屋多穿点儿……”
说着便要将人拉进屋中。
“哎,娘!”宗文道。
“怎么啦?”
“要不你还是搬过来吧,待在村里生病或出事怎么办?”
宗大娘拜了拜手:“我住不惯你这大屋子!娘能出什么事啊,有生门呢。况且村里清静,住着舒服。哎呀走走走,进屋穿衣服去。”
房屋有限,只能一间塞两人。孟归对外声称是孟北望的弟弟,理所当然的他二人被分在了一起。
孟归钻进自己屋瞧了瞧。随后拉着孟北望向大门走去,想着去哪扣点子儿整点吃食。
门口站了两尊“门神”,皆身强力壮,一人仿佛可打一头牛!
孟归刚要出门便被拦下,疑惑道:“二位为何阻拦?”
那二人一脸不耐烦,其中一个较白的道:“生门的仙人说不可外出。”
孟归更疑惑了。
一旁的孟北望道:“生乱象的是永平村,此处乃事街市繁华之处,有生门设立的阵法坐镇,已有近百年未生乱象,为何不能出去?”
那二人互相看一眼,那壮汉扭过头道:“不能就是不能,俺们什么也不懂,但知道必须得听仙人的,那些仙人都是活菩萨,不听会死的。”
孟归静默一阵道:“真是生门之人不让外出的?”
若这一片要生乱象,生门为何不公布?消息放出去谁也不敢出门,何必这么麻烦让下人拦着呢?
这次答的是较黑的壮汉,他不耐烦道:“不让出就是不让出!哪那么多废话?这句话是仙人对我们主子说的!有胆去找我们主子理论去!”
孟归见此打着哈哈道:“哎呀行行行,不出了不出了,火气不要这么大。我们这就回去啦哈哈哈。”
说着便拉着孟北望进了屋子。
“哎。”孟归瘫在床上叹了口气。
孟北望坐在屋里桌台前的椅子上道:“不太对劲。”
孟归懒懒的道:“管他什么不对劲,又不关我的事,我现在只想吃饭!”
孟北望:“……”
他颇为无奈的看了看孟归,起身朝门外走去。
孟归见人走了,心想别是把人惹生气了。忙坐起身问道:“你去哪?”
孟北望头也不转的答到:“找吃的。”
孟归楞了一瞬,厚着脸皮道:“给我带一点哈!谢谢谢谢,小的膜拜你!”
孟北望没吱声。
屋门被关上,孟归又瘫了回去。
对于孟北望,他总有奇怪的感觉。像是同他认识了很久,根本生不起疏离感。
想着想着,许是这床不错,他竟睡了过去。
等他幽幽转醒,一眼便望见坐在椅子上的孟北望。
这人一只脚在椅子上,手肘撑着膝盖支头。另一只手悬在桌上两个油纸包上,散发着阵阵热气。
孟归坐起身,脑子还不太清醒。看他这姿势心想还挺潇洒的。
“醒了?”孟北望放下腿坐正道。
孟归嗯声。抬眼看了看窗外。
暮色西垂。
“我睡了多久?”
“快有两个时辰了。”
“啊?我这么能睡?”
还未惊讶完,孟归的肚子咕噜叫了声。
孟归:“……”
这时,他才注意到屋里散发的肉香味,将视线转向那两个油纸包上。
以这位“神仙”的本事,八成是偷溜出去买的。
“哟!”孟归走过去拿起一个:“烤鸡啊,你哪来的银子?
孟北望答:“随便赚的。”
孟归扯了个腿下来,边啃边打量着孟北望。实在想不出他这冷性子能找什么活儿来赚钱。总感觉有些违和。
想不出,他便问了:“不知这位神仙找的什么活儿啊,改天我也试试。”
孟北望沉默半晌,拿起另一个油纸包塞了过去,试图用食物堵住某位祖宗的嘴。
但他失败了。
“你不说我可就猜了!我想想,帮人洗碗洗衣?或者支摊算命……可能会把人冻跑。哎!你长的不错,不会是去卖|身了吧?”
孟北望:“…………………”
他隔老远掀了一巴掌,气流打的孟归仰倒在床上,手里托着鸡放声大笑。
笑完起身,凑到孟北望旁边含笑道:“我这人特别有病,你就招了吧,不然我可要继续说了!”
原先他并没想这么刨根问底,但孟北望的反应着实有趣,不好奇都不行。
孟北望怕了他,移开目光道:“只是去街头……演了些戏法。”
孟归懂了,翻译过来就是:卖艺去了。
一想到这人一本正经用“仙力”唬人,他便想笑。
正笑的开怀,忽的想起孟北望也是一天没吃东西,便将那份未开封的鸡递还给他。
谁知,孟北望竟推回来:“我不用吃东西。”
他虽恢复了实体,但有些地方还是和常人不同。
孟归上前握住他的手腕用“仙力”探了一圈。
“……”
好吧,看不懂。
他思索一阵道:“你这是……还未恢复?那等你完全恢复是不是就彻底活了?”
孟北望道:“应当是。”
“那行吧,反正现在这两只鸡归我了!”
天色渐晚。孟归啃完鸡,一把火将孟北望偷溜出去的证据挫骨扬灰。
揉着太阳穴出去找府里的下人问了热水。
那些下人格外和蔼,现烧了几壶给他送去,可能是宗大娘说过他腿脚不便,那些人甚至想帮他洗漱,在孟归的再三拒绝下这才作罢。
洗漱完,留了两壶水给孟北望,便爬上床窝着了。
今日乱七八糟跑了一通,没窝一会便睡了过去。再听不见别的响动。
可能是太累了,孟归做起了梦。
梦中光怪陆离。乱七八糟的情绪压的他喘不过气,他时而感觉自己从高空坠落,时而觉得自己端坐于书案,时而像是依偎在一个温暖的怀抱……
梦中他分不清真假虚实,眉头皱的死紧。
不知过了多久,脑中嗡的一声响。那些声音和情感离他而去。
孟北望收回轻抵于孟归额间的手,替人掖了掖被子,看着这人的面色从不安变得宁静。
“咚咚咚咚咚!!!”
孟归被吵醒,心头火蹭蹭上涨,不耐烦的一掀被子,开始套衣服。孟北望则起身开了门。
结果门刚打开,还未张口便被人一把拽了出去。
“哎哎哎!当面抢人啊!”孟归喊道。
他刚套好鞋子,外袍都没来得及穿。赶忙上前去查看情况。
还没到门口,又冲进来一个男人。
那人是府中下人,冲进来抓着他就跑。
天方破晓,日头还没升起来。
孟归被拉着一路跑到一处空地。
此地站满了人,孟归刚到便被人攥住了腕子。
他回头看见了孟北望,冲他笑了笑。随即被凉风吹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孟归面上不显,但孟北望似是看出了他的状况,除下自己的外袍递给了他。
“不必,我不冷。”孟归拒道
孟北望见此,一把捋起了他的袖子,给孟归看冻起来的鸡皮疙瘩。
孟归:“……”
孟归接过墨色外袍穿上,袖子稍微有点长。
孟归看看孟北望那一身白,问到:“你穿什么,不冷吗?”
孟北望摇头:“我感觉不到冷。”
孟归哦了声。
正在此时,一个年迈的老人走了过来,他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诸位乡亲们,昨儿晚上生门的仙人去到各府通知各家主子,说是……呃,让各位在此居住期间干些杂活,用来抵住钱。”
话音未落,周围嗡的响起议论声。
“啊?不可能吧?”
“几百年都没出过这样的规矩,没理突然如此啊?”
“不对吧,不是在官员府宅内的钱财由生门垫付,无需百姓出钱吗?”
“我听说几百年前还是因为他们那些官爷不愿收难民生门才如此的。”
“是啊,这当真是仙人所说?”
那老人又清了清嗓子,道:“哎呀,那生门中人众人虽称之为仙人,但他们本质上也是人,是人便有七情六欲。他们时不时就要花钱给咱们搞住处,人家能没怨气吗?你们乐意给人花钱自个还什么都捞不到吗?这天底下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就算有,这饼又能掉多久呢?”
众人议论纷纷。
那老人见此再度开口:“诸位也莫要怀疑我们撒谎。老奴在宗家侍奉多年,家主对我们下人的好可都看这呢!主子什么性子我们能不清楚吗?不信就出去打听打听。不过依我看,生门的仙人造福众生这么多年,也就立过这么一条规矩,也没什么,大伙说是不是?”
这几句下来,众人先前的不满纷纷散去。
孟归道:”你怎么证明这规矩是生门的人亲口所说?”
众人仔细一想,是这个理。又反回去问那老人。
“是啊,生门知道乱世时百姓之苦,但乱象频繁,他们能为百姓做的也就付个房钱,没道理延续几百年的规矩忽然就不干了啊?”
“从方才起你便在替你主子说话,莫不是想替他洗清嫌疑?”
“别是你们想捞银子便把脏水泼到仙人头上!”
……
忽的,院内迸发出刺眼的亮光。
这光来自脚下,还散发着阵阵热意。众人吓了一跳,慌忙远离。
事发突然,孟归攥住孟北望的手腕刚要逃,脚步微顿,随即再次动作。
二人跳到了一旁,孟北望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众人惊魂未定,几个年纪大的吓得不轻,拍着胸口顺气。
“吓到诸位了,宗某在这赔罪。”一道男声传来。
孟归朝声音来处忘去。这人他见过,正是此地主人——宗文。
看见来人,孟归微挑了下眉。
地下散发的光芒逐渐变淡,最后消失。
宗文道:“抱歉,诸位不必惊慌,这不会害人的。”
孟归当然知道这阵不会害人,他虽全都不记得了,但对阵法这东西格外敏感,闻个味儿就知道是干什么的。但这宗府疑点颇多,还需观察。
孟归笑了笑,一脸真诚的问道:“大人,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看着像是什么阵法?”
宗文微笑着答道:“这就是阵法。”
孟归问道:“啊?当真?可那不是仙人才会的吗?莫非有仙人在此?”说着,还左右看看。
众人也纷纷张望。
宗文轻笑一声,道:“仙人日理万机,可没什么空闲来我这小地方。”
孟归心想:“您这还小地方?塞了一堆下人还能入住这么多难民的宅子叫小地方!?”
孟北望问道:“既没有仙人在此,那这阵法从何而来?”
宗文道:“我起的。”
众人惊骇,毕竟这世上所有法阵都只有仙人才能开启。这宗文是怎么办到的?
孟归皱皱眉,左眼白光一闪。
他看见这宗事是个正宗的凡人,那这仙力是哪来的?
宗文没有停顿太久,继续道:“仙人来时神色匆匆,怕诸位不信这安排,便给我传了点仙力,开一个空有其表的阵法来证明。”
众人了然。
正在此时,宗文歉笑道:“仙人之命我也不好违,他们要求借住众人必须接管一些分派的活计。所以还请诸位配合。”
说完,便交由下人安排,自行离去。
众人被分成两拨,一拨留在院内,一拨去往别处。
孟归二人留在了院内,分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杂活,一天下来累的够呛。
饭是府内下人送进屋中的,及其丰盛。那人进屋还和孟归二人唠了半天嗑,说是家主觉得生门分配的活太多但有没办法,便吩咐以后饭食都做好一些。还说他们家家主为人怎么怎么好,做过多少善事。边说还眼睛亮晶晶的,很让人信服。
孟归涵笑听着。
待人走后,孟归往床上一瘫,冲老实坐在一旁的孟北望到:“孟神仙,我不想干活,你能帮我干了吗?”
孟北望思索一阵道:“……行。”
孟归:“哈哈哈我说着……啊?”
孟北望又说了一遍:“行。”
孟归惊喜道:“真的假的!你确定?”
“不是我干。”
“?”
孟归愣了半天,疑惑问道:“那是谁干?”
总不能是花钱让人帮忙吧,他俩现在可是一穷二白!
孟北望顿了顿,看向孟归:“你会画画吗?”
孟归:“会啊。”
次日。
众人照例被分配了活,一黑一红离开了屋子。
但其中有些许不同之处……那抹墨影耳垂间多了两抹艳。
有下人来到红影面前对他说:“孟公子,我们主子念着您有腿伤,让您看着随便干点意思意思便好,剩下的不用你管。”
孟归忙说不必,但腿一动眉头便蹙起,犹豫一瞬道了句多谢。
而不远处的屋顶之上。
孟北望沉默的看着远处的自己,准确来说是耳垂上那两抹艳红的穗子。
身边孟归含笑低声道:“孟神仙觉得如何?画的可还行?”
孟北望:“……”
孟归:“哎,你是怎么弄出来的?教教我呗。”
孟北望撇了他一眼:“你学这个干什么?”
孟归顿了片刻,笑嘻嘻的道:“不干什么,就是觉得好玩。”
孟北望没理他。
院中二人自然是假的,是由孟归画的画像结合“仙力”制成的假人。
这假人带灵,只听设法者调遣,言行举止同画中人一般无二,画的越像,灵气越强。只要不剖开内部便可在凡人之中瞒天过海。但瞒不过同有“仙力”之人。
孟归见院中人已散尽,伸了个懒腰,正想说些什么,脚下忽的一滑。
房顶“哗啦”几声响动。
“谁!”
屋中下人跑出来看了看屋顶,上面什么也没有。
男人纳闷的挠了挠头:“啥情况啊。”
在他身后一个墙角,孟北望捂着孟归的嘴。急促的鼻息扫在手指侧面。
待人离开,孟北望松开他。
“吓死我了,好啦,走吧,办正事了。”孟归拍拍心口道。
他转身便要离去,谁知腰间一紧,他整个人被带飞了出去。
孟归:“???!!!!”
这可太刺激了,他一时竟忘了尖叫。只听见耳边嗖嗖的凉风。
等到落地,孟归才回过神。
他颤巍巍的拍拍孟北望放在他腰上的手:“你下回起飞的时候跟我说一声,我要是吓死了收尸的是可是你。”
孟北望不语,转头轻笑一声。
孟归听他笑,心情忽的便好了。
孟归挣开孟北望的手,反牵住对方。两人悄悄摸到一座房屋的死角,隐约听见了屋内人说话的声音。
“去街上人多……撒下……”
离的有些远,孟归听不清屋内人说了什么,只听见零星几个字眼。但那声音却很是耳熟——宗文。
孟归轻声笑道:“找到人了。东头那间屋子,上房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