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这儿呢!”茅沂打着双闪,摇下车窗。
孟夏心神恍惚地上车,茅沂奇怪:“那个小同学呢?”
孟夏拉过车门:“她画具落家里了。”
本来只是藉口,没想到一语成谶。石柳青不好意思麻烦人,于是挥挥手让他们先走。
夏槐序看出孟夏不对劲,凑近低声问:“怎么了?”
他凑得太近,孟夏下意识回避。
动作一僵,夏槐序喉结混动了下,收回半空中伸出的手。孟夏低下头掏出手机,假装很忙地刷起社交软件。
“叮咚——”,没想到屏幕顶端还真弹出一条讯息。
[苏玉台]:雨太大了,和小娅会迟一点到。
孟夏偏过身子,朝驾驶座喊:“老板,你徒弟被雨困住了,可能会迟一点到。”
茅沂调整雨刷器频率:“她在哪儿呢,要不要捎上她一起。”
孟夏:“没说他们现在在哪,没事,有福利院的工作人员陪着,咱们先去吧。”
宾利车载着沉默的三人向画室驶去。蓝琢画室依山傍水,单间形式,室内提供基础画具,冰吧和休息室。夏槐序去前台登记,其余两人先行进入画室。
孟夏坐上折叠椅,画纸一片空白,他的大脑也一片空白,发呆的过程中,手在画纸上挥舞,一片一望无际的大海,一株巨大的木槿树。人朝圣一样面对这颗树,像面对海中央唯一的岛屿。
孟夏脑子里想到石柳青的话,“——那根本不是妒忌。”
……那它究竟是什么?
孟夏指间握着的铅笔芯子向下一折,人物喉咙留下道长长的灰痕,外边登记的夏槐序怎么还没进来,他在躲我?
烦躁的情绪缠绕住心脏,孟夏重新盯住画纸,将那出败笔改作一道伤口,木槿树前的人痛苦地跪倒,手扼住喉咙,眼球上翻,额头青筋狰狞。蔚蓝色的海面,人的倒影是一条挣扎的鱼。
他情不自禁将那个古怪的梦画了出来。
不知何时,茅沂站在他身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这幅画。他头上数字一跳。
系统播报:“一周内,告白对象好感度判定双倍,目前茅沂好感度65。”
茅沂:“这是什么?”
“一个梦。”孟夏不愿多谈,将画纸扯下,“跑题了,校庆主题是人像。”
他攥紧手心,将纸团扔进空空荡荡的废纸篓。
“为什么不画油画?”茅沂奇怪,“画室有基础画具。”
他的声音浮在半空中,像蛊惑一样。孟夏顺着他的指示看向墙边的透明木柜,颜料整齐地摞在架子上。他心神一动,石柳青画画必须用自己熟悉的用惯的笔,他却不是。
孟夏咬住嘴唇,站起身。
石柳青定的画室设备齐全,柜子里陈列的画具琳琅满目。孟夏手指掠过颜料盒。
他不知道茅沂正站在自己身后,眼珠下移,长久盯着垃圾桶里的纸团。
更不知道自己转身的前一秒,茅沂将纸团从废纸篓里抓出来,头上好感度数字闪烁,变作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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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多年握住猪鬃笔,孟夏深吸一口气,看向画布。
……他发现他画不出来。
三日不弹,手生荆棘。画画也是这样。
他深呼吸,回忆自己第一次学画的场景。小小的孟夏第一次见到公孙曼,女人坐在画架前,全神贯注落笔。小孟夏咕哝,不是给我请的油画老师吗,怎么不上课。他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看女人将颜料一笔笔涂上画布,不知不觉却入了神。
窗外日头落下,月亮爬上树梢,苍白的月光落在画布上,一头小鹿漫步在林间,没有具象的线条,色块铺出透明的皮肤,纤细的骨骼,流动的血管,层层叠叠的颜料吹散模糊的雾,小鹿怯生生地探出头。
公孙曼画完最后一笔,站起身,松快松快僵硬的肩膀。
“有趣吗?”她冷不丁开口。
小孟夏方才醒神,凑近画布,公孙曼轻巧一挡,“还没上光。”
“什么是上光?”
“绘画完成后,需要隔绝画面与空气。”女人晃晃上光油的瓶子,“不过得等油画完全干燥才行。”
小孟夏似懂非懂地点头,抓起画笔:“我也想画,我该画什么?”
“你想画什么?”
小孟夏努力思考,瘪嘴:“……我,我不知道。”
女人漫不经心:“你觉得这幅画是什么?”
小孩眨眨眼:“鹿?”
她笑起来,看着孟夏的眼睛,轻轻摇头:“不对,这是你。”
“相传,很久很久以前,人类画画是为了祈愿。”她向孟夏展示调色盘里的颜料,“孔雀绿祈求自然的庇护,藤黄祈求财富的丰收,胭脂红祈求火焰的宽恕。而鹿,鹿就是我对你的祈愿,我希望你保持前进,保持好奇。”
“不知道画什么,就画愿望吧,人总是有愿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