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姑娘,需要我帮忙吗?”林药飘在胡大右身后,赤红的眼珠静静望过来。
孟千山停下咒语,对她缓缓摇了摇头。然后抬起右手,熟稔地咬破中指。
舌尖才将尝到腥味,脑内已经传来宋晴澜愤怒的爆鸣:
“有完没完?!除了这个没招了吗!!”
孟千山充耳不闻,甚至咬得更深。
直到血液顺着指尖滴答滴答往下淌,她以血为墨,手腕翻飞,在桌面上行云流水画起了往生符纹。
将婴灵视为邪物清剿固然简单粗暴,但她并不想这样。
如果没有细菌污染,它们原本也该是正常活蹦乱跳的人。投胎为人何其不易,就这么匆匆来人间走一遭,还没见过温暖的太阳,就成了水下一具具冰冷的尸骨。现在还被当作会试考题,连最后的神魂都要被同行争相抢夺。
——她一点都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有多大能力就要担多重的担子,既然她有这个能力,那么辛苦一点、管一点闲事,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周身忽然狂风大作,火苗在汹涌气流中扭曲狂舞。室内温度一连再降好几度,如同步入寒天。
想起先辈那句绝对不能破坏圆圈的警告,胡大右整张脸都因恐惧失去血色。想逃,又不知逃往何地,两只脚像被粘住一般动弹不得。
“&%&……”
“&&**……”
非人的鬼婴啼声自四周围堵上来。
凉气裹挟着河水特有的闷臭味,一点点顶替燃香,充斥了孟千山的鼻腔。
她的视野里出现了几只婴儿肥软的小臂,它们急切地想要抓住她的衣角,却被罡风不容置疑地阻挡开来。
于是它们将怨恨发泄在罡风上,或用牙咬,或用手撕,有的不小心被削去小半个脑袋,痛苦地收回手,发出足以刺穿鼓膜的尖啸。
这些懵懂的亡灵被困在仇恨里太久,几乎完全依靠本能行事。它们遵从孟千山的呼唤从阴冷的牢笼中抽身,急于将压抑近百年的委屈怨恨发泄在禁锢它们的人身上,让他尝到痛苦、让他也体验河水的窒息与冰凉。
可面对孟千山,面对那存在感极强、能将它们再杀死无数次的特殊血液,所有怨怼都在风波中化作了颤抖的臣服。
终于,随着孟千山最后一笔收尾,一片繁复利落的咒文跃然而现。
那些被罡风阻碍而伤痕累累的婴灵突然静止,它们感受到一股温暖的力量,像是母亲的轻抚。
与此同时,它们浮肿的身体在温暖中渐渐舒展,青紫的皮肤褪去,变成白面馒头般的雪白。此起彼伏的呓语也化作银铃般的笑声,清脆,充满生机。
林药的赤瞳微微颤动。她看见那些小东西笨拙地扑向供桌上的牌位,像归巢雏鸟般找到属于自己的木牌,然后蜷缩进去,扭曲的脸蛋上是从未有过的安详。
她方才本想将这些婴灵全部吞噬一了百了,可是孟姑娘拒绝了她的提议,她……在尝试拯救这些生命。
孟千山指尖火辣辣的疼,她面无表情擦拭干净伤口,用衣角临时包了包就算处理过了。
整个画咒过程中,宋晴澜在她脑内不带重样地谩骂了至少两分钟,能感觉到这位是真的被惹毛了。可即便这样,宋晴澜都没有跳出来阻止她的行动,意外的……讲了回信用。
于是孟千山难得在脑内好声回了她一句:“宋晴澜,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宋晴澜不说话了,灵魂连接之处安静地仿若无物。
孟千山勾勾唇角,料定对方肯定是听到了,只是不愿作答。不要紧,她们以后有的是时间,有的是机会。
她从口袋掏出一块从王奶奶那顺的糖果塞进嘴里,顺便将剩下的全部丢供台上。
婴灵们瞅见糖果,顿时嬉笑哄闹着去争抢,一时间热闹不已。
胡大右不明所以地瞪着桌上那堆乱七八糟的符文:“你、你那画的是什么?”
孟千山将硬糖咬得嘎嘣脆,指指供台:“帮助它们重入轮回的符文。村长,当年的婴儿都在这了。”
“什么?都在这?!那那那、、”
“别紧张,它们现在已经没有那么多怨气了。”喉咙一滚吞下碎糖渣,孟千山补充道:“这几天多给它们供奉点东西,要小孩子喜欢的,什么糖啊、零食、玩具之类的。每周都要来一次,大概……一两个月,等它们玩够了,差不多就走了。”
胡大右还在懵圈中,现在室内的温度已经回归正常的,但刚才突然掀起的异风又不是错觉,难道这个女人真的做到了?
“村长,接下来关于河道的处理许可一事?”
“这……”胡大右眉头紧锁,内心仍游移不定:“真的……解决了吗?”
孟千山点点头,寻思着这样不够直观,于是上前,在胡大右眉心比划几下,捂住他的眼睛,数秒后松开。
胡大右再睁眼,霍然看见满屋子白白胖胖的娃娃在争抢糖果,吓得惊叫一声,连连后撤数步。
下一秒眼前的异象消失,木牌还是木牌,神仙画像还是神仙画像。
虽然只看到了一瞬间,但他无比确信那不是错觉。
孟千山甩甩手腕,冲他抿唇一笑:“现在可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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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筝在紧闭的厕所门前来回踱步,已经两个电话拨出去了,全部无人接听。
老大那边到底怎么样了啊?!
“小金!过来吃西瓜啦!”王奶奶的呼唤声从院子里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