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当爹的人了,说话还如此不正经,再贫嘴今晚睡书房,”开口的女子声音温柔,似溪涧涓涓而过的细流,“就叫烬隐吧,烬天焚业,隐芒康健。”
烬隐?他们是谁?
沈燎的意识被禁锢在躯壳中挣脱不得,但他却能朦朦胧胧地看见眼前的二人——而他额间痛意还在不断加剧,越想努力看清越是痛得双眼发黑。
直到一双带着凉意的手轻轻拂过他的额间,沈燎剧痛的识海蓦地裂开了罅隙,女子指尖微凉的触感像是一捧落入岩浆里的雪,神奇地安抚了他滚沸的神识。
沈燎也终于看清了女子的面容:她温婉又端庄,看向他的眸光里全然是浓得化不开的爱意。
他看见自己的小手白嫩,攥着女子靛青色的衣襟,像是一团落在枝丫上的白鹊。
女子温润的指尖最终停在了沈燎的两颊轻轻捏了捏:
“娘的好燎儿。”
娘?他不是只有师父一个亲人吗,哪来的娘?
“燎儿?……烬隐,好名字!”思绪被一声呼唤打乱,沈燎恍惚间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坚实温厚的怀中,他看见了那人黝黑的凤眸里映着一个白净的……雪团子?
更可怕的是他就是那个雪团子!
沈燎在这人的怀抱中感应到了灵根的呼应,那浑身筋脉叫嚣着的感应温暖而灵动,让他惊吓又迟疑——这分明是灵根同源的召唤。
可如师父所言,他的天火灵根不是诞生于天地吗?从何而来的同宗同源的归属?
心中隐隐有了个不可能的猜测,沈燎眼前这人黝黑的凤眸弧度整体向上显得风雅,内眼角下勾又显得凌厉,像极了他在镜中无数次窥见自己的眼。
“烬天焚业,隐芒康健。烬隐,沈烬隐。”女子的声音清透,穿过了数年光阴带着来自记忆深处的温和:
“才不要我的燎儿当什么救世英雄,”女子起身逗弄被抱着的沈燎,她眉似远黛,目若秋水,“娘只要你喜乐安康。”
剧痛如同冰锥刺入太阳穴,沈燎在现实与幻境之间踉跄。母亲捏他脸颊的触感尚存于肌肤之上,温凉的触感却渐渐化作了拂面的夜风。
沈燎忍着痛意在识海里沉浮,再次有意识只觉自己站在城墙之上,而眼前之人一袭白衣在夜风里吹出一个招摇的弧度。
“爹——城墙上的风里有玉砚江的味道!”
这声音稚嫩干净,沁着被爱意包围的甜。沈燎不想、也逃避般地不愿承认,这居然是自己的声音。
他惊觉自己的魂灵正被困在幼时的身体里,而此时经历的一切似乎是......儿时的记忆。
那些他识海中从不曾见过,现在看来却分明珍重地叫人不敢窥视的记忆。
“陵阳城的最高处,自然风里都带着陵阳的气味,”那人凤眸含笑,单手撑着城墙回头看向沈燎:
“燎儿你瞧瞧,上古灵根当真不得了,江底的水草都养得一茬赛一茬。”
话落小沈燎落入了一个温热的臂弯之中,那宽厚的双手扶着他的肩把他抱至城墙之上:“燎儿你看!”
“咱们陵阳风水养人啊,当初我和你钱叔就是在这城墙上认识的。”
闻言沈燎听话地抬头,看见了天空中层叠密布的云。记忆中的这晚天似乎有点阴,月光只从云层中堪堪泄出些许,和他被竭力遮掩却努力挣脱的记忆如出一辙。
想必那层叠的云层之上翻涌着数不尽的思念,蒸腾着道不明的爱意。
记忆总是混乱又冗杂,若是时常拿出来擦拭观摩倒也能留住几分感觉;但若从未记起,只从杂乱纷扰的回忆里窥见前尘一角,便只会觉得处处新奇,乃至细节都经不起推敲。
于是沈燎看见了他记忆中的母亲坐在爬满紫藤萝的秋千上,女子温柔地注视着他父子二人轻笑,阳光洒落发间给她眼角眉梢都镀上暖意:“燎儿好棒!”
所有的一切都熟悉又陌生,只可惜本该视如珍宝的回忆与爱意,竟然被尘封了如此之久。
久到沈燎都已经忘记,自己原也是别人的珍宝。
回忆中的他正被沈羡攥着手腕,感受经脉间流动滚烫的灵力,那人引着他凝神聚魂,慢慢将灵力汇于丹田处感应灵根的波动。
“凝神屏息,引灵化神,”沈羡的声音清润,此刻不自觉带上几分紧张,“三息提魂,灵根始成。莫急,燎……”
“爹爹?”
未出口的话成功噎在嗓间,沈羡惊奇地感受着沈燎体力已然流通的灵力——他的灵根早已被唤醒了!
这不着调的父亲一把抱起小沈燎转了一圈,动静吓得秋千上的顾念连忙站起,往日温和的声音染上愠怒:“沈潭秋!”【1】
“君婉莫气,告诉你个惊天异闻,”那人立马放下沈燎谄媚地跑了过去,一席白衣蹁跹,笑得眉眼弯弯,竟真有几分少年意气,“咱们燎儿──”
“是百年一遇的天火灵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