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句肯定的话砸晕,也难逃钱财被财主没收。在纪家,纪路驿既是最大的财神爷,也是最大的大地主。三小孩儿爬树摘石榴,吆喝、顶装打包卖石榴的钱赚了两枚碎银,纪路驿大发慈悲,将碎银没收充公,没每人派发五个铜钱。
虎子一开始高高昂起来的下巴此时此刻缩回来,嘴巴不满地撅着:“赚了那么多,你就给我这几个铜板?打发乞丐呢?!”
气着呢,语气难免冲。妞妞和水仙儿收到钱,手牵手蹦蹦跳跳地玩儿去了,剩他一人孤苦伶仃,愤起直抗。纪路驿撩起眼帘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决定了他的反抗不仅没让荷包涨起来,反而瘪了。
正午阳光刺眼,风也暖热,吹动所剩无几石榴的树叶,一摇一晃的,映在地面的影子也摇摇晃晃,斑驳影子在虎子身上时明时暗,虎子噘嘴捏着瘪了的荷包,眉头苦大仇深地紧蹙。
没几天他又开心了。因为大哥带他到大爹家去了!不管是镇上还是隔壁镇的大爹家,大哥都极少带他去,要么带云棉哥哥要么带云棉哥哥和妞妞,他就只去过一次呢。
两辆骡车,一辆载人,一辆载物件。虎子兴高采烈、举手画脚的,与妞妞并坐一起,水仙儿坐在他一旁,彻身感受到他手臂挥舞碰到她胳膊的动作,一忍再忍,七八次后,无需再忍,便出手制止。
一旁的云棉看着他们打闹笑而不语。虎子这个纸老虎,看着顽皮又犟,但谁都能欺负一下。水仙刚来没一个月就降住了。几个月过去,被水仙儿管的严严的,说东绝不往西去。
大地泥土石头路,一行人浩浩荡荡,颠簸着颠簸着便到了大爹家。虎子兴冲冲地跑嗲老猎户面前叽叽喳喳,老猎户一边抽着烟筒,另一边浓密的眉毛一扬,眼角分明带着笑意。
门前骡车拴住,胖东和纪路驿一件一件包袱和物件搬下来,放置庭中,水仙儿出奇的力气大,屁颠屁颠的去帮忙,胖东赶也赶不走,便也就不管了。妞妞爱黏着水仙儿,水仙儿递给他轻便的小东西,让她也参与进来。
搬了一趟后发现虎子偷溜,水仙儿便一拽衣领将人拉扯过来帮手。见到云棉想要动手时,水仙儿却着急忙慌地将东西抢走,笑眯眯地道:“云棉哥哥,你去陪大爹聊聊天呗。”
一阵清幽的风吹过,拂过每一张或喜或愁的脸,忙碌之外的老猎户安坐于客厅红木椅子,看着冷清的家因几个小孩的到来热闹不已,缓缓放下烟筒暗暗道:“今后家里可热闹了!”其中滋味百般。
被隔绝之外的还有一人,那便是不多时坐在老猎户身旁的云棉。纪路驿真有做到即便将来不在身边也无需他做洗衣做饭,饭做好端来,衣裳有人洗好,洗澡便能换,一身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
家里所有人都为纪路驿马首是瞻,他说不用做,水仙儿是专门雇来侍候一大家子的,虎子和妞妞瞧见他干活也会忍不住劝道,以至于到今日云棉能够心安理得地撒手不干。
老猎户见他灰溜溜地坐在身旁一声不吭,便乐呵呵地说:“舍不得?”
老猎户开门见山的猝不及防。当兵这件事云棉和纪路驿从来没合谋过,仍然存在分歧,但不影响纪路驿按部就班,拼命打猎赚钱,半年内搬出江秀村。虽然大半年时间平淡无波,跟往日无甚区别,但云棉内心深处一直都知道纪路驿是一定会去当兵的。
只是他.....一直以为十八岁才去,谁能料到今年就要去了呢。现下举家搬迁,纪路驿也未曾对他说过半句今年要走,全靠云棉自己猜。
两个像是长在一起的人,比虎子妞妞这对龙凤胎还要懂对方心思,云棉又怎么会猜错呢。只是他不想说,他便不问罢了。
对于纪路驿去不去当兵这个问题,云棉已经表达够多抵抗的激烈不满情绪,依旧没能让纪路驿改变心意。
老猎户打趣的话,云棉许久后才掀着眼皮回答,目光定在纪路驿忙碌搬抬的身影上。虽然这个男子芳龄十六,但身高和身量比绝大多数人都要强壮,周围几个镇就找不到这样高和这样粗壮,还英俊的男人。
云棉说:“有什么办法呢?”像是认命一样的语气。
他要去有什么办法呢?舍不得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注定改变不了他的决定。
老猎户吸了一口烟筒,缓缓吐出一个呛人的烟圈,令云棉微微皱了一下鼻子。老猎户打趣看戏的神情被云棉的忧愁模样冲的烟消云散,他也不免正经起来:“他主意大,你让他点。”
老猎户很少管他们两,属于眼不见为净,别说替纪路驿讲好话。云棉一时没反应过来,僵硬地转头看向老猎户,只见他胡子拉碴的却认真正经地道:“日子互相体谅才能长久。他心里除了你就没别的,为了你他也能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上了黄泉路也能掀翻阎王殿回来,你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