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棉要是不粘人就不是云棉了,不兴跟大哥,就往纪路驿跟前凑。纪路驿被他磨得没脾气:“要么回马车上,要么跟紧了我,不然丢了你,不要你了。”
云棉搓搓手,努努嘴没说话,亦步亦趋地跟着纪路驿。都是五大三粗的伙计,收拾起来说一不二,很快收□□净现场所能用到的东西,顺手的就收入囊中,纪路驿把了把手枪,端详两眼,正要揣进兜里,耳畔旁便传来云棉尖锐且痛苦的声音:“纪路驿!小心!”
纪路驿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想让云棉过上好日子,好的都给他,却没想到人有一天倒在了他身后,这是他这辈子都没预想过的事情。以至于事发那一刹那他狠狠地愣神了。
没死透的强盗向他伸刀砍过来那一刹那,云棉软绵绵地倒在他的背上,温热的气息扑在后颈,纪路驿却觉得他死了一样没有反应。
强盗不知被谁一枪毙命,老猎户连烟筒都丢了,喝道:“他妈的,没死透。赶紧进城找大夫!”
急忙之间,纪路驿终于回神,意识到云棉为他挡了一刀,鲜红的血液正往他身上汩汩地流淌,纪路驿僵硬地回头,不知所措,到底不过十六岁的大小伙,彻彻底底慌了神。老猎户朝他吼一嗓子:“纪路驿!愣着干嘛,赶紧把人背上马车上药!”
风声呼啸,纪路驿背着人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老猎户在一旁稳稳拖住才勉强稳住,将奄奄一息的云棉背回到马车内,老猎户见纪小子急的愣神,眼睛都急红了,没让他动手,亲自把云棉的上衣全被扒掉,将首领丢进车厢内的瓶瓶罐罐撒了个尽,大约都是金创药,撒满云棉整个后背,血终于在一刻后止住了。
纪路驿用手背抹了抹眼角,老猎户不知哪来的烟筒,忧愁地一口接着一口地抽,喷出来的烟碴味浓稠,能把人闷死,最讨厌这味道的人此刻奄奄一息,怎么摆动都没有回应。血止住了,纪路驿替云棉盖上衣裳,将人抱在怀里,目光望着一处失神,老猎户望了望,到底没出声。
始终是十五六岁的孩子,能干能抗事也到底还是十五六岁的大孩子,扛不住心尖上的人出事。
“别担心,血止住了。人估计被吓晕的,脸上还有血色。”老猎户人到中年,经历过大风大浪,到底还是不忍心纪小子失魂落魄,没了心神的样子,出声宽慰两句。
整个车队快速前进,马蹄哒哒奔跑,在寂静的黑夜发出巨大的声音。纪路驿终于动了动眼眼皮,看了老猎户一眼,眼睛越发的红,他搓了搓脸:“大爹......他,死了,我也活不了了。”
嘭一声,烟筒重重地磕在了木架子上,发出闷声,老猎户瞪他:“净胡说!老子说没事就没事,胡思乱想就给老子滚出去,少碍眼。”
“没用的东西,人在身边都护不住,你能干什么吃?现在后悔了?现在哭了,眼泪给老子憋回去,男子汉大丈夫哭个屁。”老猎户怒道。
何尝又不是自我的忏悔,曾几何时他家庭美满,妻子貌美,两孩子乖巧贴心。若不是他护不住,如今也不会孤家寡人。老猎户双手搭在膝盖上,板直的腰杆此时此刻颓败地弓着,烟筒里的烟像是不够吸,一口接着一口往肺里灌,老猎户只觉依旧不够,远远不够。
骂完了,气也出了,心中的郁闷无法排解。烟筒的烟丝添了又添,像是添不完。
进了城,顾不得三更半夜,嘭嘭地敲郎中的大门,郎中被盗匪似的阵仗吓得退后一步,磕磕绊绊地道:“有......有何事?”
“大夫,我们路上与盗匪搏斗,小兄弟受了伤,麻烦大夫帮忙看看。”车队里会说话的一大哥客客气气地道。可郎中目光往伤患身下的男人瞧了一眼,只见男人眼眸中住了一匹恶狼,要是不答应,那匹恶狼立马就能把他撕咬至死,郎中狠狠地打了个寒战,打开大门:“进来吧。”
如老猎户所言,云棉没有大碍,失血不多,人是被吓晕的,抓几副药回去养着就行。一大队人马伤的伤,没几个完整的,郎中虽心有畏惧,但到底心地善良,该包扎的包扎,该喝药的喝药,让在药铺住下,第二天再找客栈休整。
这夜突遇盗匪,车队元气大伤。伤员该包扎的包扎,包扎完往铺一层了秸秆的地面就地入睡,呼噜打的震天响。
半夜,云棉微弱的嘶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后背传来的痛感能把人淹没,眉头拧的紧紧,手脚动了动,发现正趴在床上,稍微动一下牵拉后背更痛了。
纪路驿打地铺,睡得不踏实,细微的动响都能把他喊醒,立即起身问道:“醒了?疼不疼?”
倒了一杯热水,往他嘴角送:“喝口水。”
睡着时眼眉就没舒展开过,此时此刻云棉的眉头更是皱出了一个川字,纪路驿看着不爽利,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知道你在干嘛吗?我要你替我挡刀了?你不要命了?!”
“再有下次我宁愿自己去死。”纪路驿恶狠狠地道,像是完全不给云棉面子,像是他做的一切,他受的一刀都是自作多情——只允许他纪路驿对云棉好,不允许云棉对纪路驿付出一丝一毫。
霸道死了。
云棉喝了两口热水便挪开嘴巴不愿意喝了,总之他做什么都有理,他做什么都是无用功。
后背疼时是一方面,被骂是一方面,所有的委屈,这段时间积攒的不满席卷而来,将云棉这颗小心脏伤的一无是处。当即便吸了吸鼻子,云棉想要将眼睛里脱框而出的眼泪憋回去,但是动一动后背便疼的要命,他只能颓败地枕在枕头上。
将圆乎乎的脑袋对着纪路驿成了他此刻最大的抗议。
“听到了没有?”纪路驿目光落在云棉一头卷发上,瞪了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