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承并未在意,只当他的小侍卫害羞了。喝尽杯中的酒后,又叫了两个姑娘来弹曲儿。
“若是以后我成婚,有了夫人,可不能再来听姑娘们弹曲儿了。”小祁少爷感叹道。
小林侍卫依旧面无表情。眼见着一个姑娘抱着琵琶坐在白发人身旁,攥紧了手到底未吭声,僵硬地别过头,盯着另一位姑娘的手在筝上抚来拂去,心烦得很。
本该悠扬的曲子突然转折,众人皆回头,惊叹这曲声从何而来。弹筝的姑娘听闻扬了扬眉,与白发少年对视一眼,两人并未言说,却在互相压着对方的音,配合得极为默契。
白发少年纤白的手指快速拨弄着琵琶弦,各种手势看得人眼花缭乱,一旁的姑娘配合着摇着筝弦——
一楼舞台中央的舞女们听闻此曲,全都配合地变换了舞姿。白发少年见状轻轻挑眉,加快了轮弦速度,一旁的筝声却慢了下来。
花瓣从顶楼被人抛下,淡红色纱雾间,一个漂亮的紫衣舞女正在跟着筝声缓缓转动身子。青丝下垂,花瓣翻飞,稍显硬朗的琵琶声在此刻却显得格格不入,好似平静湖泊猛然出现的浪涛。
舞女们齐齐向后退,紫衣的人落至舞台中心,头上插着那只步摇。她抬步,踩着纱雾跟着琴瑟和鸣之声慢慢向上,纱雾停至二楼,医书顺势落在黑发少年怀里。
姑娘伸出纤纤玉手,众人皆望着,她却越过忆中的紫色发带少年拉过白发少年的手。琵琶落在原主人手中,白发少年提步运气,跟着紫衣仙子似的人落在舞台中央。
众人中,这抹白色异常显眼。
他与紫衣姑娘似是说好了般,共同扯开纱雾——白发少年向后退了一步,从腰间抽出佩剑,手起剑落,一个玥字印在纱雾上。
紫衣姑娘却掩着脸哭起来,纱雾绕着她腰间,她一步一步踏着白发少年的剑,不知从哪家桌上拿了支笔——剑入鞘,抵着人的腰,紫色的人仿佛一团云,在空中旋转,落身提笔。再站定在剑鞘上时,一个原字印出来。
乐声愈来愈慢,时间仿佛都停止在此刻。
白发少年提着剑,与紫衣姑娘隔着两层纱雾相对,冲破纱雾,却怎么也碰不到对方。他们身后的舞女皆在后面作势要将他们推到一起,结局却还是错过。
一楼烛火皆灭,漂亮的白色长剑在少年手中进退自如,跟着白发白袍舞动,旋即挑起纱雾披在紫衣美人儿身上,将人压倒。他却只顾在一旁练剑,好似一个薄幸郎。
鼓声突地一下一下响起,烛火跟着鼓点一盏一盏燃烧,舞台安静下来。紫衣姑娘将自己缩成一团轻轻抽泣,看着便让人心疼。
她的郎君只是站在一旁看,冷气袭来,纱雾纷飞,不知从何处,一身墨色衣裳青年出现——乐声在此刻变得欢快。
白发少年见此运功回到二楼,坐在了抚筝姑娘的对面,两双漂亮的手在乐器上快速拨弄着,琵琶在一旁合奏。
终于,在盛大的紫色花海里,沉重地“哗啦”一声,幕布降下,乐声渐渐消失,旋即便是众人震耳的鼓掌声与欢呼声。
祁承这才卸了口气,收回手,别过身子掏出帕子掩着嘴,毫不意外地咳出了血。
“谢过公子。”
栖玥与原知来到祁承和林成许面前,两人一齐行了一个大礼,感激地看着眼前一黑一白两个人。
祁承攥了攥手中的帕子,虚弱地扯唇笑笑,“分内之事,医书我们便拿走了,今日太晚,有缘再会。”
说罢他就侧头看向自家小侍卫,朝他伸出抚琴抚得通红的手,“走吧,回家,小许公子。”
林成许牵住那只冰凉的手,明白他的意思,将他打横抱在怀里,白狐裘掩住了虚弱的人。
直到出了热闹的楼内,祁承才探出头,眨了眨眼,“你莫要怪我,原知赶来需要时间,只能先让你顶一顶。”
林成许已然不气了,雪花落在人冻红的鼻尖,却没有立刻化去。他抬手,将左手食指指尖上的浅痣印在了那片雪上。
冰凉的触感和温热的温度互相慰藉,在这个冬夜。
祁承歪了歪头,用鼻尖抵回他的指尖,又缩回狐裘里,抱紧了热乎乎的人,“冷。”
林成许揽着他腿和背的手紧了紧,将他扣在自己怀里,语气有些责备的意味,“若是知道冷,你便不会下去跟她舞那一曲。”
“咳咳……要教训回家再教训,抱紧些,还是冷。”
“…嗯,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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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辉煌灯火、盛大舞台上白发的人林成许这辈子也不会忘。
他垂眸,看着现如今窝在自己怀里睡着的人,又轻轻蹙起眉,觉得自己真的拿他没有办法,明明刚开始他很气的。
“祁承……”
他贪心到不想要礼数,也想唤他一声只有亲昵之人可叫的“承儿”,只是这般想,耳朵和脸便都红透了。
白色簇拥着漂亮的人,月光洒进来,将人周身渡上一层柔光。黑发少年垂眸,撩起一缕白丝,几乎虔诚地吻了吻,看清那颗痣,清冷的声音温柔款款,“承儿…”
“若是有下辈子,换你来救我可好,你本不该受这些苦。”
看到那个抚琴、舞剑、武功高强、内力深厚,几乎样样精通的祁小家主后。林成许就觉得他不该像现在这般被这一身病缠累。
他就应当在明都城那个恢宏华奢的地方当他的小家主。或许会有一个相敬如宾的妻子、也或会成为朝堂上一个言语犀利的忠臣。总之,他不该是现在这般。
“我定会护你这一世周全,承儿,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