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啊。”沈欲忱停顿了几秒,“其实我没那么喜欢画画。”
“为什么?”谈扉明扭头瞥了他一眼,神色有些意外。
不喜欢吗?回想那些年,沈欲忱对画画似乎真的没有那么浓厚的兴趣,除了课业和作业,他几乎不摸鱼,不碰画纸。但能拿到国内顶级美院的大圈证,背后为之付诸的努力和日复一日枯燥的练习,如果不靠兴趣,怎么能坚持这么多年呢?
谈扉明突然发现,自己对沈欲忱了解的还是太少了。
沈欲忱没回答这个问题,似乎是不想说,他颇意味深长地看了谈扉明一眼,淡笑着说:“你恨我吗?那时候你一定觉得自己被背叛了吧。”
谈扉明不置可否,现在谈他的感受不能解决问题,况且他不是要沈欲忱道歉,因此只试探性地问道:“填志愿是你临时改的主意吗?还是说,早就想好了啊。”
他想知道,沈欲忱的决定是否和返校日那天毫无征兆的断联有关。
“高中……曾经有一段时间想过学音乐,也不算临时起意。”沈欲忱的手指在藤椅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发出细微的声响。
“什么时候?”
“高二,还有集训的时候吧。”沈欲忱说着,忽然轻笑一声,“但也就想想,真要学音乐了,不是转班就是转学,我还是舍不得你啊。”
谈扉明顿了一下,舍不得怎么会拉黑他七年?这个问题几乎脱口而出,但听到沈欲忱指尖轻敲发出的声响,谈扉明又觉得他这句话是在逗他玩了,于是心里生起些说不清的烦躁意味,但表面依然淡定地弯了下唇角:“上次的事,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哪件事?”
“装傻。”谈扉明盯着他,“我没看到的信。”
敲击声停了,沈欲忱将手揣进大衣口袋,道:“比起那个,我先问你一个问题,再回答你好不好?”
“好,你问。”
“毕业典礼那天,你为什么喝了那么多酒啊?”沈欲忱笑了下,“我记得你喝红酒都会醉,居然赢了。”
没想到是这个问题,谈扉明想起那天聚会上,他似乎说了答案——因为刚失去一个重要的人。
沈欲忱也在场,他肯定听到了,凭他聪明的头脑一定知道自己意有所指是谁。压根不是郝天赐几人说的那回事儿,分手,那都是小半年前的事了,而且分得和平,构不成“刚失去”,也没难过到要借酒消愁的程度。
但沈欲忱还是要问,难道他就这么在意,想确认拉黑自己以后,自己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谈扉明转头看向沈欲忱,想着自己被拉黑后辗转反侧的那些日子,被拉黑那天晚上,他甚至拿了一张纸出来,反省自己所作所为,是否有惹沈欲忱不快的地方。但待在家想了一天,他也写不出一个字儿。
他自觉平日里对沈欲忱已经尽力做到很好、最好,几乎是拿出他的全部。因此,也只能从昨晚在沈欲忱家里玩的那段记忆中找症结所在。
喝醉后记忆断片,谈扉明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这种无力感让他掉眼泪。
虽然沈欲忱第二天确实面露不快,但他向来就是这样的脾气,特别是高二以后,沈欲忱情绪常常阴晴不定,有时候会莫名其妙不理他,有时候又对他特别好。而且跟沈欲忱相处久了,谈扉明知道他不会委屈自己,真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会说出来,因此也没特别在意那天早晨沈欲忱的态度。
为了找回丢失的记忆,他还尝试过情景还原,买了一堆酒,站在自家逼仄的小阳台中。因为阳台上堆满了杂物,连坐的地方也没有,他只能靠在缝纫机边,趁奶奶睡觉后,一个人闷声喝到吐,祈愿以酒攻酒,记忆回笼。
但这并没有什么用,倒是几日速成让酒量好了一些,谈扉明发现酒精也没那么坏,至少能短暂麻痹他的心空和隐密的闷痛。
感受到谈扉明的目光,沈欲忱也转过头看他,挑了一下眉:“很难回答吗?”
谈扉明不语,端详着沈欲忱此刻挺随意的表情,视线落在他略微勾起的唇角,猜测沈欲忱究竟想要听到什么程度的回答,以及,自己要不要撕开伪装已久的体面。
毕竟对他来说,承认脆弱和不堪是一件很难的事。显得太在意,仿佛就是在这场无声的较量中甘拜下风了,哪怕只是友情呢。
一月底的露台上,此刻冷极了,也静极了,空气像细密的小刺儿一样穿透衣料扎进皮肤毛孔,疼得不止一个人。沈欲忱一颗心再度跌入谷底,反思自己是不是不该这样问。
干脆大方承认就好了,可他实在太害怕再被谈扉明拒绝一次。
在这冰凉的沉默中,沈欲忱嘴角的笑意也凝固住了,他缩在衣袋里的手指不安地碾着掌肉,在麻木的痛觉中,他有点儿想要逃走了。
但这时谈扉明终于开了口。
谈扉明扭头看向另一侧的花墙,让视线里全然没有沈欲忱的身影,然后声音很低也很轻地剖白:
“因为被你抛弃,我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