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羊添了根松明子,火光映得他眉眼发亮:“秋收时他克扣七车麦秸,说是支援炼钢,实际堆在自家后院。昨儿我去送柴火,瞧见麦秸垛底下露着麻袋角。”刘满仓扶了扶眼镜,镜片闪过冷光:“公社马书记表面最恨贪腐,去年双河村会计私扣粮票,被他当众扇了俩耳刮子。”
墙角老鼠啃木箱的窸窣声里,计划渐渐成型。刘海洋负责盯梢,刘敢石带民兵“偶然”发现赃物,刘满仓整理账目证据。李牧羊摸出个油纸包,里头是陈彬往公社送的信:“落款日期改到粮车出入那天,笔迹让满仓叔仿——他年轻时在镇上替人写过状子。”
紫貂叼来半截粉笔,李牧羊在门板上画出黑市路线图,刘长元突然闷声道:“得留后手。万一马书记护短……”窗外北风卷着雪粒子砸在窗纸上,像撒了把沙。
三日后,公社马书记的乘着马车碾着霜碴进村时,陈彬正点头哈腰引路。车轱辘还没停稳,刘敢石突然“哎哟”一声栽进麦秸堆,压塌的草垛里露出成捆麻袋。“书记!这底下有东西!”民兵队长嗓门震得树梢枯叶直落。
陈彬脸白得像糊墙纸,扑上去要拦,被刘海洋“无意”绊了个趔趄。马书记铁青着脸撕开麻袋,陈粮霉味混着鼠粪臭扑面而来。“这是什么东西”刘队长吭哧几下,说这是陈彬家原先堆麦桔的地方,这里面应该是粮食。刘海洋不知从哪钻出来,举着半截粉笔嚷嚷:“粮袋编号在这儿!蓝印泥是黑市老吴头的戳,他右手缺根小指!”
马书的手有些抖,突然扭头盯着陈彬:“上个月你们队里支援炼钢的小队缺些粮,要回队里来运,还从公社领了些麻袋,原来缺到自家后院了?”陈彬□□渐湿,结结巴巴要辩解。
李牧羊蹲在人群后,正在这时紫貂叼着油纸包溜进队部——那是陈彬克扣的工分条,今夜就会“恰好”出现在书记案头。暮色里,小东西金黄的皮毛一闪,消失在墙根狗洞。
七天后,公社通报贴上了晒谷场。陈彬被撤职查办的消息传来时,李牧羊正蹲在自家院里磨新领的镰刀。磨石溅起的水花里,映出母亲龟裂的手——她挖了勺獾子油,:“这油金贵,抹了开春不裂口子。”
刘海洋翻墙进来摔了个屁墩,紫貂抱着野枣啃得正欢实。“牧羊,陈秃子昨儿在公社炼钢炉那里尿裤子了!”他眉飞色舞比划,“逞能搬石头时裤带崩了,露着腚让马书记逮个正着!”灶房里熬菜糊的杨馨探出头笑骂:“小兔崽子嘴上没把门的!”
山风掠过院墙,带来大食堂熬萝卜的香气。父亲在檐下编新箩筐,篾条在他手里服帖得像听话的蛇。姑姑家的表弟妹追着紫貂满院跑,小貂故意把野枣核往刘海洋衣领里扔。李牧羊望着大食堂方向的火光和人影的苞米,忽然觉得这个秋天也没那么难熬。
暮色四合时,他摸进柴房。墙角新挖的暗格里,爷爷那柄大刀静静躺着——昨夜他带着小貂找到山涧岩缝里的大刀,用麻绳让小貂从刀尾环处从将麻绳绕回到绳头到他手中,又顺顺利利的将大刀取了回来。刀刃被涧水泡得发乌,却比往日更沉甸甸地压手。月光从窗缝漏进来,照着刀柄上褪色的红绸,那是奶奶当年系上的平安结。
远处传来队部开会的钟声,混着刘长元吆喝“深翻土地”的破锣嗓。李牧羊抓起把草灰抹在刀身上,轻声哼起爷爷教的猎户小调:“东山野猪西山狼,护家刀啊三尺长……”紫貂蹲在梁上甩尾巴,一粒野枣核正砸在刘海洋偷摸伸进来的脑袋上。
院门外,大食堂的炊烟袅袅升起,融进满天星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