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后者,只是,只是……”
洛叶干脆道:“那,前辈能给我们讲讲长平之战吗?这场战役实在太厉害了。”
“厉害?”白起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苦笑,“我只觉得像场噩梦一样。”
“前辈不是赵军的噩梦吗?”
“噩梦是相互的,”白起眼神悲伤,“想知道那一场战争中,我们损失最大的是什么吗?”
洛叶和小正同时摇头,后者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前者则是一知半解,或者说七窍开了六窍,一窍不通。
“是军魂,很多在战场上残存的士兵歇战后不到一月,就恶病突发,神色癫狂,因为目睹了那样的场景,所以老夫坚决主战,只可惜啊,没有人愿意相信老夫。”
“那样的,场景?”小正有些不安,咬唇良久后,才道,“前辈您说,我愿意相信您!”
洛叶也点头:“前辈不是戏言之人。”
“老夫不戏言,但确实心中有愧,没想到只是寻常的切断粮运,威逼投降的战术,居然被赵军弄成那样,那样的不死不休,”白起的目光看向远方,“你们可曾听过,人相食?”
洛叶心底一个咯噔,她没理解错吧?这个词的意思是:人,吃人?
“那是赵军的统帅赵括第一次出任大型战役,他一改廉颇只守不攻的战略,对秦军造成了巨大的冲击,老夫用了多次中军冲锋才算打乱了他们的进攻,谁知断了粮草后,赵括也拒不投降,事情开始失控。”
“老夫得到了秦王的口谕,一定要让赵军吐出原本属于秦国的上党郡,让他们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窃取计策对于秦国行不通,但是,也许是赵括也收到了赵王类似的命令,又或者是他之前胜利太多,接受不了失败,总之,当老夫再派使者去劝降时,忽然得到消息:使者被赵军一拥而上,吃得只剩一具骨架。”
小正赶紧捂住嘴边的惊呼,可是眼神惊惧,这是他从来没有想到的事情。
“斥候们拼死回来,传达这个骇人听闻的消息,可是他们已经缺胳膊少腿,再也不能行走了,全军愤懑不已,老夫戎马半生,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惨状,当即决定全军出击,再也不说劝降的话语,赵军虐杀了我们的兄弟,更做出了禽兽不如的行径,老夫心中只有一团火再熊熊燃烧。”
“这团火在看到赵军面黄肌瘦,而将军赵括却只是形容狼狈时更添一筹,老夫让赵括将吃人者杀死,但他只是大喊着救命,说不要让赵军吃掉他,原来那个时候,赵军已经大半吃了人肉,再也听不见赵括的命令了。”
白起闭了闭双眼,刚吃下去的野猪肉似乎在胃里翻滚,他忽然背过身宣泄,脸色惨白,洛叶赶紧给倒水,小正则抱着几颗酸甜的野果上前,白起却没让他们过来,而是眼神晦暗不明:“老夫只是不想让这群畜生再好端端得隐匿人间,老夫做错了吗?”
“没有,”洛叶坚定得摇头,“据说吃了人的都会染上一种疯病,这也许就是他们不听命令的原因,但是,做出这样行为的赵军,本就不能算是人了。”
白起惨笑:“秦王并不相信,赵国更是因为愤怒,绝对不承认死者的过失,老夫被千夫所指,万人唾弃,哪怕放了从未食人的零星赵军离开,但依旧夜夜辗转,要是当年没有切断粮道会怎样,要是当年徐徐图之又会怎样?会不会,梦中的白骨就不会对着老夫哭泣了。”
小正忽然上前抱住白起的小腿:“对不起前辈,我错怪您了,您别哭!呼呼,别哭!”
这次夜聊算是解开了小正多年来备受欺辱的心结,白起却大病一场,原本只是略有霜色的头发在几天内就白了一大半,像是光是回忆这次伤痛,就要了他半条命了。
小正愈发愧疚,洛叶也看得心酸,白起却像个没事人一样,还教起小正骑马,说是自己说出来也是解脱,让他们不必挂怀。
又过了一个月,一行三人终于夜行晨歇,到达秦国境内白起的故乡,白起想从马厩里挑两匹好马赠予洛叶和小正,也算全了同行之谊,却忽然接到了秦王的旨意,让他官归原职,再次攻赵。
白起神色倦倦,指着家里供奉袍泽的长生位,自称年老体衰,对战事无能为力了,可第二日,又接到消息,如此抗旨不尊,将军可做好相应的准备了?
洛叶心底一个咯噔,赶紧在白起开口的时候拦下:“咳咳,大人,您的药煎好了,为了药效考虑,不如先趁热喝,这样才有力气抗赵,您说对吗?”
白起不明所以,但还是顺着洛叶的台阶下坡,来到了后室喝药。
也许是因为之前在山林的一场大病,他的许多旧伤连带着复发,确实身体不舒坦,但,平时喝药也不是这个时辰啊?
洛叶却神色紧张,因为系统的任务在此刻福至心灵:“前辈请三思,您再度抗旨,可能会被赐予一杯毒酒啊!”
“如此,也算是老夫的命数了。”
洛叶使了个眼神,小正瞬间熟练得抱上白起的小腿:“前辈不要死,小正还想和您一起骑马,学剑,还有很多很多事情想和您一起做!”
白起别过头:“都到了秦国了,正好,你们待会儿和使者一起走,让小正安安稳稳得当上小公子。”
小正眼神一亮:“那我去求秦王,他是我太爷爷对不对,他一定会原谅前辈的!”
洛叶无奈得戳破他的幻想:“小正,秦王和前辈的事情比你想象得要复杂,也许你还没有回咸阳,前辈就去了。”
小正难以接受:“不可以,我宁愿不回去,也不想前辈死!”
洛叶看着手指微颤的白起,忽然道:“前辈,若有一线生机,你可愿意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