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战死……
岑芜枯坐在椅子上没有动,直到天色渐晚。
婢女来了好几次,每次都没得到回应。
最后一抹余晖洒在溟猺的身上时,岑芜微微睁开了眼睛。
她看着窗外肉眼可见暗淡下去的天光,哑着声音开口:“原本我想替他去的。”
也许是小狐狸的不寻常,也许是她真的需要一个人听她说着这些“离经叛道”的话,她沙哑的声音缓缓诉说着心底的话。
“岑家也是武将世家,可我爹娘从小便不让我习武,他们说女子何必学这些,于是从小教我的就是些四书五经,三从四德。”
“但是我喜欢,我就天天跑去武馆看师傅打拳,每次都被我娘抓回家。”
“后来嫁到了将军府,他们都说是门当户对,可于我而言不过是盲婚哑嫁。”
然后想到了什么,她轻扯嘴角,几不可查地笑了一下:“但是将军愿意教我武功。”
溟猺被岑芜伸手抱进怀里,感受到她的手微微颤抖:“他见我喜欢便瞒着家里教我,他说女子即使不上战场,用来防身也是好的。”
她的声音停了一下,一滴滚烫的泪珠滴到溟猺的脖颈上,刺得它一颤,尾巴有些烦躁的摇晃着。
“没多久,圣上下旨命将军出征敌国。”
“现在的天下,怪物横行,人人自保不及,我朝偏偏要出兵,谁都知其中有诈,可军令……不可违。”
溟猺在岑芜的怀中,闻到的怨气更加浓烈,可它此时早已没了心思,它磨着牙,总想咬破些什么。
岑芜停下了话语,仰着头,任由眼泪顺着脸颊留下,声音很轻很轻:“我不该让他去的。”
木头香味的怨念还在溟猺的鼻尖萦绕不止,它实在是忍不住,龇了牙后它的尾巴一甩,岑芜便晕在了椅子上。
它穿过房门,看到门前踌躇不止的婢女,一样甩了下尾巴。
婢女和屋内的人一样昏睡过去。
它疾驰到城门外,上午被关在门外的人们已经晕过去了几个,还有许多人身体各处皆有伤口,流出发脓的血。
血肉渗入地里,吸引来了厄祟。
城墙上的士兵远远边就看到了远处而来的怪物,捏紧手中的长枪,谨记着守将的命令,无论如何不能开城门。
溟猺早嗅到了厄祟的味道,在厄祟冲向人群前便冲了上去。
它冲着厄祟怒吼一声,可新鲜血肉的吸引已经盖过了本能的恐惧,厄祟还是不管不顾地向前走。
它龇着牙跳了上去,速度极快地解决了眼前的厄祟,也很快消耗掉体内的怨气。
它身后远处的人群还不知发生了什么,闭着眼小声地祈祷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溟猺在黑暗中喘着气,心中的怒意随着怨念也渐渐平息。
守城的士兵听到身边传来一声轻笑,警觉地发现是国师站在他身边,他马上下跪行礼。
国师没给他一个眼神,闭了闭微眯的眼,说着士兵不懂的话:“怨气聚则溟猺生,果真如此。”
溟猺回到将军府,没有进门,而是又回到了最开始的屋顶上趴着。
下面的屋子里,女人早已晕过去,没了怨念,可这府内各处,都有源源不断的怨气传来。
婢女感觉夫人睡了一觉起来后好多了,一如往常地给老夫人请安,在屋子里写写字,饭菜也比原先多用了些,只是再也没见到那只小狐狸了。
可婢女仍是不安心。
夫人小时候被折断了长枪的时候,也像这样好似正常,却背着家里偷偷到武馆去拜师。
直到军中来了人,将府里的主子都叫了去。
只见那人手中是一捧白布,盖着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
夫人到前厅时,老夫人和老爷都已哭肿了眼睛。
夫人走了上去,掀开白布露出下面的盒子。
老夫人早已哭得不行,此刻更是直接晕了过去,前厅乱作一团。
岑芜脑子里嗡嗡地响,听不见任何声音。
虽然早已受到消息,可府里人都还存着一份希冀,也许只是将军的障眼法,毕竟死……要见尸。
此刻,便让他们见到了。
她现在才知道,原来人真正绝望的时候,也可以哭不出来。
岑芜只觉得身体不是自己的了,她看着自己伸出手接过那捧骨灰,安排下人将人送出去,然后把骨灰放进了祠堂,才一步一步地回到自己的住处。
她一进门,就看到了许久没见到的小狐狸。
她蹲下身抱起它走到书桌前,点燃烛火,却没拿自己往常用的那支笔,而是拿了桌上另一个笔架上的笔,将纸摊开。
她这次写得很慢,一笔一划地在纸上写下两个字——岑芜。
“小狐狸,我最后教你两个字,是我的名字。”
那时,溟猺才知道,她叫岑芜。
“你可要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