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纯阳宫门下,”苏燕打量他一番,意味深长道,“当真是位少年英才。”
谢归衡冷汗直冒。
文雪鹭不解其意,见两人气氛僵持,连忙插入话题:“师妹,我信中已与你说了小衡的情况,因此请你来帮他看看。”
苏燕这才放过谢归衡,一只背黑腹白的小燕突然出现在她的肩头,她亲昵摸了摸小燕的头,“去吧。”
小燕鸟撞入谢归衡体内,不过几息又盘旋而出。
苏燕闭目消化燕鸟带回的信息,而后惊疑不定看向文雪鹭,又看看谢归衡,她踌躇道:“文师兄,可否借一步说话。”
文雪鹭点了点头,带她进到一间无人的诊室。
苏燕欲言又止:“那位谢道长……是师兄你选定的侠侣么?”
文雪鹭闻言一个趔趄,险些失态:“师妹,你怎么突然有此一问?”
苏燕:“我刚刚探查了一番谢道长的精神图景,……在里面发现师兄你的雪蟒。”
所以呢?
文雪鹭疑惑不解:“小衡觉醒当天便出现感知过载,因此我只得时时放出雪蟒来帮他梳理。”
早就跟你说过不要偏科了嘛,苏燕无奈看他一眼,提醒道:“师兄,一般只有匹配度高的,并且结合过的双方,才可以长时间停驻在对方的精神图景。”
就我刚刚进去看的样子,雪蟒根本就没有挪过窝吧,俨然已经占山为王了。
“咳咳,”文雪鹭呛了一声,稳了稳心神才低声道,“但是我们还没有……”
正在陪文雲雲玩翻花绳的谢归衡耳尖一动,分出一抹心神。
“唔,”苏燕陷入沉思,缓缓道:“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你们的匹配度已经达到了百分之百,师兄,这是天作之合啊!你们什么时候请吃席?”
她小小开了个玩笑,揶揄地看着这位自从退了浩气盟开始养女儿之后变得温和内敛的师兄,想当年他可是一等一嫉恶如仇的脾性,不过想到他经历的变故,倒也不足为奇了。
唉,世事无常,苏燕轻叹一口气,倒是有些希望那位谢道长真的能和自家师兄成就鸳盟了。
————
六年前,文雪鹭进入浩气盟玉衡堂,赏善罚恶,无有错漏,时人敬称一声“昆吾君”。却也在同一年,文雪鹭的同门师兄被叛徒出卖,满门全灭。
文雪鹭赶到时,师兄师嫂已经气绝身亡,他在墙角暗格找到了被师兄藏起来的幼女,同时还有一封信。
他本想手刃叛徒,却不料那恶贼复又向浩气投诚,吐露了诸多情报换取自身平安,浩气盟斟酌一番,同意了。
文雪鹭含恨请辞,独自寻仇,然而来到仇人家外,岂料见仇人阖家欢聚,其乐融融。
他隐在暗处站了一夜,心如火焚,最终仍默默离去。
江湖风波恶,善恶何凭说。
后来文雪鹭将师兄遗孤养作亲子,好在师嫂与他同姓,倒也免了两姓之别的风波,自此他便带着文雲雲隐居扬州。
曾经年少莳花弄草,舞文弄墨;
往后余生烧火做饭,不问江湖。
……
苏燕已告辞离去。
风忽然吹动竹帘,惊醒了陷入回忆中的文雪鹭。
想及还在后院的两只,他掀帘而去,往后院行去。
好像有哪里不对?
玉白雪蟒无声地在屋脊滑行,捕获住一只偷听的奶豹。
小雪豹:“嘤。”
凉滑的蛇身层层盘绕,将小奶豹困在中央,尾巴尖在奶豹周身来回扫动,雪蟒低伏头颅。
无形的精神触手触碰屏障,精神链接一瞬建立。
文雪鹭在脑海中轻唤:“小衡。”
纷乱的情绪与画面自另一端澎湃涌来,被他一一扶平,“我没事。”
一声熟悉的低咳一闪而过,文雪鹭心思灵透,当下便想明了纯阳偷听的缘由,柔声道:“我知晓你是担忧我,这才如此行事。只是非礼勿听,这样吧,我同你约个暗号,以后你若是听到了,就表示我需要你,可好?”
链接的另一端传来应声:“……嗯。”
同谢归衡约下暗号,文雪鹭语气一转,严厉起来:“但是你这次发觉误会之后却还在偷听,实为不妥,当罚!”
话音刚落,雪蟒高高扬起尾巴尖,抽在了小奶豹圆乎乎的屁股上!
啪!啪!啪!
三声清脆的击打声。
雪蟒体贴地放松了身躯,受到责罚的小雪豹嘤嘤叽叽地瘫成一团猫饼。
这出人意料的惩罚着实惊到了谢归衡,他股间一紧,火辣辣的痛感便从精神体传沿过来,他一个没绷住,把文雲雲的翻花绳给拉断了。
小花萝见到自己心爱的玩具被弄坏,顿时嘴一瘪,准备哭闹,却见对面的谢归衡突然红了眼尾,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心中一惊:他怎么哭得比我还快!他难道想恶人先告状?
文雲雲见状,不甘示弱地跟着掉眼泪,一边掉一边气哼哼地想:等爹亲来了,我一定要先开口!
雪蟒慢悠悠回到主人身边,文雪鹭疑惑道:“小衡的精神体呢?”
雪蟒给他看尾巴,一只卷在尾巴尖上焉答答的小奶豹。
文雪鹭好笑地将奶豹抱起,搂在臂弯。
……
文雪鹭头疼看着后院混乱的情形,敲了敲廊柱,将两人视线吸引过来,道:“我炖了竹荪鸡汤,待会晚饭下鸡汤面吃,有人要吃么?”
文雲雲听闻此言,想起爹亲的绝妙厨艺,立马掏出小帕子擦净眼泪,跑到文大夫身前拉着他的手期待道:“我要吃!”
文雪鹭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道:“嗯,你先去洗把脸,再去厨房拿三双碗筷。”
小花萝欢快地跑走了。
谢归衡慢吞吞地挪步过来,也扯着文大夫衣角,他轻轻挠了挠文大夫的手心,眼眶红红道:“雪鹭哥,我知错了。”
脸颊上传来柔软的触感,文雪鹭轻轻拿帕子替他擦干泪痕,道:“嗯,我相信小衡。”
谢归衡眼神晶亮。
事后,谢归衡赔给了文雲雲两条翻花绳。
二
春雨淅淅沥沥落下,晚风微凉拂过树梢。
文雪鹭就着雨声在廊下煎茶。
谢归衡挨着文大夫说悄悄话。
谢归衡:“雪鹭哥~,我们什么时候交合啊?”
突然神神秘秘跑过来,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文雪鹭好笑扫了他一眼。
谢归衡却误会了什么,期期艾艾道:“我,我在宫中有修习阴阳中术!”
文雪鹭似笑非笑看他。
谢归衡偷瞄他:“好吧,其实还有我之前在山上击杀了邪道士,从他身上得了本《九阴九阳》……”
文雪鹭敛了笑意,严肃道:“不许学那个!”
纯阳误以为他是拒了自己,心情低落下来,趴在一旁的雪豹也随之耷下圆圆的小耳朵,把脸埋进爪垫下自闭,却悄悄用等身长的尾巴勾住在身边盘卧的雪蟒的尾巴尖尖轻晃。
“心急什么?”文雪鹭勾住谢归衡不安分的手,想了想,嗯……算算也该快到日子了,便学着他的模样凑到颈边耳语:“过两日,雲雲会去朋友家三天……”
剩下的私语逐渐模糊,给人以无限遐想的空间。
……
广陵邑,繁花小筑。
天色暝暝,主人家早早回了卧房。
文雪鹭好笑地看着在……
万花大夫的玉制腰带早就取了……
……他垂眸不语,静静地看着纯阳继续动作。
系带一松,万花大夫的衣衫便散落开来,………………
谢归衡的眼神热烈而痴迷,他面上是清软的红云,轻轻道:“雪鹭哥,你好香啊。”
……
文雪鹭一直没有详说,他一直也能闻到谢归衡身上的信香,清新凌冽,是雪后青松的气息,经霜不褪,遇雪犹清。
文……
室内,逐渐浓郁的白檀香与雪松香交织相融。
精神体化的雪蟒安然游走在谢归衡的精神图景,蛇尾轻扫,隐在暗处的裂缝一一愈合,给主人带来久违的清爽,矫健的雪豹亦步亦趋地跟在雪蟒身边。
蓦地,雪蟒昂起头颅,蛇信轻吐,回身扫了一眼,雪白的尾尖抬起,轻轻将雪豹推倒。成年的雪豹茫然不解,仰躺着露出脆弱的肚皮,然后就觉得身上一重,雪蟒游身而上,凉滑蛇身缠上豹身。
谢归衡:?
文雪鹭捏了捏他发红的耳垂尖,温声给他科普:“小衡知不知道,觉醒后的结合,要比普通人多了点步骤,譬如你这样的体质,会在觉醒后分化出可以接纳我信香的受信囊。”
“放松些,”他指尖一路下滑,点在下方,“让我把信香注进内里,才算是彻底结合。”
谢归衡艰难吸收新知识,他……信赖道:“我相信雪鹭哥,你要进,便进来吧。”
……
谢归衡在舒缓的节奏中浑然不觉,逐渐失了警惕,文雪鹭趁隙而入。
谢归衡……顿觉一酸,……
……略
文雪鹭将信香注入
谢归衡头一回便尝尽了其中的快活滋味,完成了信香交融。
文雪鹭安抚地吻了吻谢归衡唇角,温柔又坚定地宣布:“小衡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
谢归衡懒洋洋躺在文雪鹭怀里,好奇地摸了摸小腹,疑问道:“雪鹭哥,……那我会怀上小宝宝么?”
文雪鹭无奈看了他一眼,柔声道:“一般来说,第一次结合是很容易怀的,但是小衡不行,时机还未到,我提前吃了抑制的药,因此你不会怀上的。”他将谢归衡拦腰抱起,带去备好的暖汤池清洗。
温泉水暖,又是好一番巫山云雨。
待云消雨歇,已是天色将明,两人相拥着睡去。
————
再来镇,素心堂。
“快!快让让!出人命啦——!”
街上一阵骚动,几个赤身汉子抬着副担架快步跑进医堂内。
“大夫,您可一定要救救俺娘啊!”
今日是文雪鹭坐堂,人命关天,他急忙抓起针囊来到担架前,只一眼,他便默默叹了口气,沉痛道:“这位大娘……已经去了。”
担架上的人已然气绝。
为首的赤膊汉子闻言,再忍不住,落下泪来,扑在尸身上哭喊。
在他断断续续的哭诉下,众人得知详情。
原是两年前,他娶了个龙女娘子,他娘子家传有一避水龙珠,近日叫东洋水寇得了消息,上门强索,如今老娘被害,妻子也被捉去,已是家破人亡了!
段宝生涕泪交垂:“娘!宝生对不起您啊!”
这等人伦惨剧,听得男默女泪。
有镇民义愤填膺:“这等恶寇!朝廷就不管么?”
段宝生摇摇头:“官军派了人去突袭,结果都被他们打了回来,那些贼寇都滑头的很,抱团一起行动,可怜我娘子,被他们掳去了虎剑西岭,如今生死不知啊,呜呜呜!”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文雪鹭默然无语,唯有双眼寒冽,仿佛燃着两簇冷火。
他引着段宝生先行安葬尸首,段家已经一贫如洗,医馆众人赠了张草席用以裹身,段宝生和几位渔民弟兄草草刨了个坑,将老娘埋进去,好歹也不算是曝尸荒野了。
是夜,虎剑西岭。
月黑风高,土肥圆家营地已无活人声息,一道黑影静立在贼寇尸身边。
黑影向前一步走入亮处,皎洁的月光倾落下来,照在他的脸上,其形挺拔如松,其容温雅动人。
正是文雪鹭,来此除恶。
形如飞凤的金玉烟斗被他托在臂弯,真气在周身震荡,广袖无风自动,黑衣猎猎,端是好一个玉面阎罗!
看得尾随而来的谢归衡心神激荡,一时间情难自禁,漏了行迹。
“谁?”
雪蟒无声蜿蜒,在万花身边高昂起头颅,红眸冷冽。
谢归衡从树上跳下来,神情狡黠,同时精神体雪豹幻化而出,踱着优雅轻盈的步伐来到文雪鹭腿边来回轻蹭。
文雪鹭轻叹一声,万般冷厉皆化作柔情脉脉,纵容道:“这里脏,你别过来,我过去。”
他提气轻身,跃到谢归衡身边,与他并肩同行。
文雪鹭牵起谢归衡的手,温声道:“我已让万花弟子张三和李四替我将段宝生的妻子护送回家,现在外围还有些贼寇巡逻,我们先离开。”
谢归衡眨了眨眼,嘴角一弯露出他标志性的虎牙尖:“外面那些贼人么?我已经将他们都解决了!”
文雪鹭闻言,替他把了把脉,问道:“可有受伤?”
谢归衡摇摇头:“他们都不是我的对手。”
两人手牵着手,缓步走在山道上。
文雪鹭突兀发问:“小衡……要离开了么?”
谢归衡沉默了一下,轻轻点头:“嗯。”
文雪鹭:“要去哪儿?”
谢归衡低头踢石子,闷闷道:“下山前于睿师父建议我去金水镇或者枫华谷……我还没有想好。”
文雪鹭温声建议道:“枫华谷最近不算太平,你或可往金水一行。”
谢归衡失落道:“雪鹭哥,不想留我下来么?”
文雪鹭看了他一眼,停下脚步,凑身过去在谢归衡耳边温柔安抚道:“小衡还年轻着呢!我希望小衡可以多去看看这世间,还有那么多美好你还没有见过,还没有经历过……我舍不得将小衡困在身边。”
谢归衡的眼睛闪闪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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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城西通往金水的路口,文雪鹭与谢归衡正依依惜别。
谢归衡牵着龙子,背着小包袱,眼眶发红看着文雪鹭。
文雪鹭无奈抬了抬腿,上面挂着一只同样泪眼汪汪的大雪豹。
大雪豹:“嘤嘤。”
文雪鹭上前狠狠抱住谢归衡,不舍道:“早点出发,不然晚间赶不上住客栈了。要记得给我写信,要报平安。”
谢归衡搂着文雪鹭的腰不撒手,文雪鹭低叹一声:“小坏羊,可别把我忘了。”
他松开手,催促谢归衡出发。
谢归衡翻身上马,一步三回头。文雪鹭牵着文雲雲目送他扬鞭纵马,身影渐渐远去。
文雲雲吸了吸鼻子:“爹亲,我有些想小谢叔叔了。”
文雪鹭想了想,摸摸女儿的头:“以后叫他小爹爹。”
文雲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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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雪鹭收到了很多来信,他一一展开回复:嗯,小衡去了好多地方,君山桃花,洱海蝶泉,昆仑寒山……
真好呢,小衡,你前路坦荡,一如我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