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甘野对他说出那句“海族比你我更重要”时,他心知肚明,聂执会收回他的偏爱,去找另一个。
衡量他们之间在意的比重。
“聂执放弃的是我。”
“胡说八道!”
侯文打断他:“你真是白活这么多年,一千多年啊,你们在一起一千多年!”
他呵斥道:“你就算是个白痴也该知道聂执是爱你的,你们在一起这么久,你连最基本的信任都不肯给他!”
“爱是什么?爱是付出是占有也是索取,是,聂执是会跟你生气,跟你冷战,也会被你气的掉头就走,可他绝不会真的丢下你不管。”
侯文气到抓狂:“你才是跟聂执相处最久的那一个,你都不懂他?
对,你是真的发神经,精神分裂要砍死自己,他阻止你不是想在你们之间二选一,他是因为爱你,他不想你受伤。
你真的不想融合你跟他讲啊,你让他想办法,聂执那么聪明,他会想到办法的!
你到底是为什么非得自己动手,自相残杀!”
甘野静默片刻:“我活不了。”
他想过活着,熬过一天是一天,处理好这些被抓的海族后,拽着聂执满世界乱跑,去看他以前错过的风景。
不就是疼吗?
他能忍。
那些他都熬得住。
侯文恨铁不成钢:“你怎么这么轴啊!”
甘野哦了声,轻笑:“命没了可以借可以骗,不过我品行一般,且睚眦必报,别指望我感恩戴德涌泉相报,小伙子,你越来越勇了,现在是我说一句你能训我十句。”
他懒得再多话,也不想说他跟聂执之间的关系没有他想的那么正常。
畸形的恋爱种子长不成香甜的果树。
侯文依旧气哼哼:“我一开始只觉得你不怎么讲理,没想到你是这么个,这么个……”
他想不起来该用什么代指,看甘野没搭理自己的意思,手动扒拉开他的尾巴爪子,瞪着他。
同时想到了代称:“混账东西!我要是聂执,一天能给你气死过去八百回,他能忍你一千多年,谁敢说不是真爱你?”
甘野闭上眼睛,说了句:“拉倒吧,聂执没少揍我。”
侯文骂骂咧咧:“那是你欠揍!别说的你没还手一样。”
甘野懒懒敷衍:“你说的都对,现在闭上嘴,往前走,我没那么多力量跟你吵吵。”
侯文险些背过气去:“走个屁,你赶紧的去借命啊!现在还有什么比你续命更重要的事?”
甘野开始不耐烦:“你没完了是吧?”
侯文瞪他,梗着脖子不服输。
甘野沉默片刻,终于是说了句实话:“没用,借多少都没用。”
侯文有种不好的预感。
甘野哭笑不得:“我借多少那边抽多少,他强我弱,他想耗死我,我真没招了。
你们都觉得我鬼主意多,笃定我有后手,怎么不动动脑子想想,那边也是我,他记得的比我多,力量比我强,还比我狠,连海族安危都不在乎,我拿什么去斗?”
有的时候真相就是这么简单又残忍。
甘野想不想杀那半个根本不重要,从头到尾,一直是那半个不肯放过他。
他说过很多次的。
他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另一半在伺机准备,谋而后动的时候,他在灰塔什么也不记得,睁眼看到的就是聂执。
聂执知道有问题,没告诉他,他也知道真相,同样没告诉他,他的几个哥哥都知道他死在神地,同样什么也没告诉他。
而他仅仅是一部分碎裂消散后拼凑而成的残魂。
只有他沉浸在虚假的安稳生活里苟且。
直到突然事发,连真相都吝啬告知他的那些家伙,都在寄希望于他能有通天的能力,翻天的本领。
给他们想要的那个结果。
侯文停下脚步,低声问他:“所以呢,你不要聂执了?救了海族你就心甘情愿等死?”
面无表情拆穿他:“我不信你这么伟大。”
侯文相信甘野在乎海族,但他绝对不相信,甘野能轻易放手,成全聂执和另一半。
他哪有那么大方。
真大方,他就不会在势弱时,还不死心的逼着聂执杀幼龙杀另一半,闹着让聂执只能在他们中间选他。
甘野换了个方向枕着自己爪子,语气非常轻松反问:“我能是那种舍己为人的好东西?”
他是个坏东西。
是聂执不选他,那他哪个都别想选的坏东西。
骨骼生长,原本由于身体退化显得宽大过长的红衣长袖,此刻褪到手腕后,露出一截筋肉暴起的小臂。
两张外貌相差无几的脸颊贴近,矮上近二十公分的少年扬起笑脸,沾了血的面容妖冶。
“真是不留情面啊,我以为你很爱他呢,白费我这么多功夫炼化他。”
聂执偏头拒绝了少年的亲吻,他用着甘野成年体外貌,却能让所有人都看出他们的不同,灵魂的差异。
少年嘴角勾起恶劣的弧度,眼里满是恶意:“我曾经以为,只要是甘野,你都可以接受,真让我伤心啊,现在才让我知道,我杀了他是一步错棋。”
他故作惋惜:“我应该留着他,誓言的力量足够让他永远逃不出我的掌心。”
聂执充耳不闻,他将少年摔在一段石柱上,爆发的力量震碎了仅存的柱石。
这一片展示甘野死前所有挣扎不甘的废墟,在三百年后的今天,在聂执力量的影响下,开始腐朽沙化。
聂执缓步走向倒地不起的少年,居高临下俯视他,抬脚踩在他的胸膛,踩断了肋骨,脚掌陷入。
昏黄兽瞳淡漠,聂执很轻的叹了口气:“是什么让你们认为,我很在意世间万物?”
聂执本性自私自利,多年伪装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位勤勤恳恳维持世界和平的善良神明。
他不在意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子。
欣欣向荣也好,千疮百孔也罢。
聂执都不在乎。
年幼时尚且彷徨恐惧过,时至今日,聂执很清楚他要的是什么。
也清楚的知道,为了他最想要的,应该放弃些什么。
聂执抬脚的动作一顿,用食指敲击眉心,骂了一句:“蠢死你算了。”
这是他进神地后,仅有的流露出真实情感的一句话。
尽管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少年也看得出来,他不是在跟自己说话。
不等他问,聂执踢下了他的头颅。
像是在踢皮球一般。
他眼前天旋地转,一切仿佛被拉长,他清楚的看到了他断裂的颈脖,和他相似脸庞却无比冷漠的神色。
“我可是……”
我的这具身躯,是甘野啊。
错了。
都错了。
全都不对!
在他的设想中,聂执舍不得真伤他。
因为他藏匿的身躯是甘野本体,和他灵魂像麻线衣一般交织在一起的,是甘野的灵魂碎片。
伤他,就是在伤害甘野。
足以焚尽一切的火焰触及身躯,点燃刻着无数上古文字的石柱,点燃脚下生机勃勃的青草。
聂执脚尖勾住他的下巴,仔细审视他的头颅,轻描淡写道:“我给过你机会。”
“你知道我选了他,不争取,指望我主动来爱你?”
他轻嘲:“爱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能让我为了甘野什么都不顾了。”
聂执喜欢安稳平和,一成不变的生活。
从他选了性格跳脱的甘野开始,意味着他早早放弃了他对理想生活的追求。
他给的起当然也收的回。
火焰蔓延到他脚下,高温下就连空气都开始变形扭曲。
天幕撕开一道口子,暴雨如注,倾泻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