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期在研究所内工作,见不到太阳,皮肤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他整个人在暖色调的家里显得很怪诞,简直像个刚从棺材里挖出来的孤魂野鬼。
“感谢你帮忙清理我的手机。”
季无忧偏过脸,冷冷地哼了一声,好像非常不屑,然后又不说话了。
他的脾气古怪,知幸是知道的,所以对他的态度也不以为怪。
“最近和拓海多叨扰你了。”
他最近请的中文老师和表演老师,肯定是不能在林墅或学校里授课,六道凉平告诉他,季无忧的研究所里有不少空的器材室,所以他最近很经常去那里。
不过做了好事的季无忧从来没露过面,知幸猜他可能工作比较忙,也不好叨扰他,就让六道凉平代他道了谢。
季无忧又哼了一声,这一声显然比刚才的还不满。
沉默了一会儿,知幸开口道:“U先生之前也是东都大学的学生吗?”
季无忧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六道凉平告诉我的,说你原来是他的学生。”
听了他的话,季无忧更生气的哼了一声,知幸觉得他就像一只只会从鼻孔出气的牛。
厨房的玻璃门打开,六道凉平端着茶盘过来,他将两个玉兰白的品茗杯温过,然后倒上淡桂色的茶水。
知幸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玄米的米香和茶叶的清香融合的恰到好处,不涩不苦,很温暖。
见他的神情放松下来,六道凉平嘴角带着微笑,在他旁边坐下了:“知幸,你来看我,我真高兴!”
虽然知幸说是路过,但按照知幸的性格,就算到他家门前都不一定会想进来拜访他。
放下杯子,知幸脸上带着一丝抱歉:“可能有些唐突了。”
六道凉平摇摇头,眼神中带着一丝担忧:“我看你的脸色不太好,要不要先在我这里休息一下。”
知幸看到季无忧满脸震惊的转过头来,像一个上了发条的机器人。
“他会杀了我吧?”
季无忧的目光果然像要杀人,六道凉平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识相的把眼睛从知幸身上移开了。
“你去洗碗。”六道凉平简单下了命令。
季无忧身子一顿,然后不情不愿地站起身,又瞪了知幸一眼。
他发现六道凉平的眼神焦灼起来,才臭着脸把桌上碗筷收拾了,高大的身子钻进厨房里。
“你们的关系挺复杂。”知幸评价道。
“他原来是我的学生嘛,我看他被其他学生排挤,就关照了一下,然后就变成这样了。”
知幸点点头:“理解。”
六道凉平确实是一个很温暖善良的人,这种总是受伤的孩子最容易被他的温暖照耀了。
不过和这个U先生的孤僻比起来,连尚锦程都显得正常许多。
想到尚锦程,知幸的眸光暗了暗,端起茶,他瞥见自己倒影在杯子里的面影,轻轻抿了一口。
“知幸,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池田先生好几次打电话过来,口气都让我吓了一跳。我很担心你,天音叔母去了之后,你就特别消沉,我好几次想和你聊聊,又怕你难过。”
“我没事,多谢你,表哥。”
亲近的称呼,让六道凉平心中有些酸苦起来。他看向知幸苍白的脸,他墨色的眼睫低低垂着,紧绷着的脸上不带着任何神情。
第一次见到知幸时,他已经十六岁了,他是受天音叔母引荐,来当知幸的礼仪和经济学老师。
这个十六岁的少年,瘦削而冷肃,虽然脸上一直带着微笑,但总是淡淡的,漠然的,让人怎么也看不透。
知幸恭敬地向他行了师礼。四年的时间,数百节课,六道凉平却从未走进过知幸的内心。他用温暖,爱心,善意,想要感化这个孩子,然而都不能够让他敞开心扉。
他只是站着,坐着,笑着,他的礼仪完美无缺,他也长得越来越漂亮。
但在他近乎完美的躯壳下,他的心却越来越被埋葬起来。
他几乎没见过知幸的其他神情,只有一次。
那是一次雏祭节,青木家请了师傅在府中表演净琉璃木偶戏,高高的戏台搭了起来,台下坐着许多达官显贵。
为了能给知幸介绍木偶净琉璃的文化,他被安排坐在知幸的边上,他向他讲述剧目的历史原型,主题,表演特色等。
台上演到《义经千本樱》时,他看知幸的眼神突然不太一样了,他问他是不是有什么疑问。
“狐仙也是木偶吗?”
他这样问时,眸子仿若被摔在地上的玻璃。
“我不想看了。”
这是认识他以来,第一次听他说出拒绝的话,只是因为,他发现,仙人也不过是提在别人手里的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