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过往的回忆仍旧在脑海中旋转,无论如何都无法抓住,镜流也不会再让自己任其摆布了。
她应当为自己的罪孽付出代价,应当将自己手中的利剑对准生死不明的倏忽乃至是寿瘟祸祖,应当将这轮无处不在的月华……照彻寰宇中奔流不息的万川。
“「刃」,我很抱歉。”出于对方自身的意愿,镜流特意没有用应星来称呼他。
尽管在现在的镜流心中,不论对方的容颜如何变化,他仍然还是那位短寿却仍能以一己之力创造出奇迹的白发巧匠,是自己值得珍惜的旧友。
啧了一声,刃对这声自己应得却迟来多年的抱歉没有什么想说的,他被镜流以剑刃铭刻于骨髓中的恨意从未随着时间流逝而淡化。在期待已久的永恒死亡到来之前,刃绝不会接受镜流的任何说辞。
在被镜流以千百次死亡唤醒的一刻,刃就已经对应星记忆中的云上五骁毫无怀念之意,成为了星核猎手的他已然有了新的同伴,或者说是有着相同目的而短暂进行相处的同伙。
「云上五骁」……是时候该告别过往了。在这点上不论是刃还是镜流,亦或是被迫围观了一场故人相残局面的丹恒都抱有同感。
银狼在庇尔波因特上等着自己和她联机打游戏,萨姆和艾利欧也都还在星舰上等着自己进行日常维修,是时候该离开了。
想到了星核猎手中年龄最小的少女与其他人,刃不再犹豫,双手抱剑意图离开鳞渊境,但在经过了丹恒与被他护在了身后却在低头注视着自己被镜流贯穿的心脏部位的瓦沙克,望着祂右耳耳边那只在上次见面时还不曾见到的山茶花耳夹,刃还是停下了离去的步伐。
“……应星(我)给你的。”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在丹恒几乎不加遮掩的警戒眼神下,刃沉声说出了那只耳夹的来历。
在听到了对方嘶哑的声音后,首次被他人贯穿心脏的新奇感终于有所褪去,瓦沙克抬头仰视着不论过去还是未来都比自己要高上一截的刃。
我讨厌比我高的人(刃)。
没有第一时间进行回应,瓦沙克先是在丹恒和刃两人的注视下驱动着过度交换而内在显得更加残缺的身体向上飘了飘,在等到自己能正视差不多将近2m高的刃以后才终于肯点头承认。
“现在的局面是你改变的。”虽然原本的说法是一个简短的疑问句,但从刃口中说出之时已经变成了一个肯定的陈述句。
瓦沙克对此供认不讳,但碍于修改云上五骁(特别是刃和镜流)命运的代价过于巨大,祂只有在喉咙被丰饶力量修复得差不多的时候才像个刚睡醒没多久的北极熊般缓缓开口,
“因为这是应星的请求,他希望我帮一下未来转世的他,所以我改变了命运。”
虽然应星现在因为倏忽的恩赐而活着,没有来世的可能,而且还改名换姓变成了“刃”,但四舍五入刃也是应星的转世,那么我帮助他就相当于帮助了应星的转世,没差别。
既然我无法改变注定的过去,那么我就来创造无常的未来。
如果奥博洛斯在此,或许还会试图修正一下瓦沙克这歪到不知道哪去的脑回路,但很可惜现在的祂是一只正在列车上享受着瓦/尔/特全身按摩的负伤乌鸦。
仗着自己被丹烛杀死又复生的躯体能在列车上短暂地享受着vip级别的待遇,奥博洛斯才不会有空去理会瓦沙克的种种行为。
白汀更加不会,她对瓦沙克本来就有一层堪比丹枫和雨别对瓦沙克的天然滤镜。
就算有一天瓦沙克消失了,白汀也绝对会认为对方不会出事,顶多有一些小问题让两人不得已分开了而已,自己在找到瓦沙克之后不仅能给祂一个大惊喜,还能让对方夸自己是会认路的好狐狸。
出于那种抽象至极的等式关系与扭曲的思维方式,瓦沙克罕见地唤醒了在虚数之树顶端上本该继续沉睡的肉/体,让自己顶着想要再度昏迷过去的欲/望,强撑着用许久未行动的本体稍微拨动了一下那些构成了寰宇命运的丝线群。
而在让许多应该实现的未来都化作了灰烬的同时,瓦沙克成功编织出了一条连接着崭新未来的丝线。
即,不曾放弃过执念的镜流在思想上转了一个不小的弯的未来。
至于获得了岚(过去许愿者)的注视,让镜流成为了与白汀一样掌握着双重命途之力的令使,瓦沙克必须要承认这点是不在自身所改变的‘命运’之外的额外篇章,是挥之不去的“命运”自我编排出来的新未来。
但这种无伤大雅的番外不必在意,未来已经不会再发生更多的改变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瓦沙克这么想着,嘴上也不曾停下回答刃的问题。
“这不是应星的愿望,他没有许下任何愿望,他只是‘请求’了我,‘请求’我帮助他未来可能会存在的转世。”
刃轻微蹙眉的不快表情让瓦沙克意识到对方接下来要说出口的发言是什么,对此祂坦然地说出了应星曾经在醉酒时说出的言论。
属于应星的混乱记忆时常萦绕在刃的脑海内,他已经习惯了被琐碎回忆包围的不良精神状态,自然不会主动去清理那些由瓦沙克一时兴起而产生,像浮现在湖面之上的泡泡般冒出来的记忆。
难得地把那些堆积成山的破碎回忆全都清理,仍由彼岸花组成的花海将其吞噬,刃后知后觉地从以前从未发掘过的记忆堆中翻出,好像的确是有那么一回事。
“应星的意识在苏醒……这也是在你预料到的‘改变’中吗?”
察觉到应星真正的意识在以灰白色矢车菊的形态潜移默化地改变着原本由无数彼岸花组成的地狱花海,意识到自身的认知都在随之发生细微变化的刃用力地揉着太阳穴,试图缓解从精神内部传来微不可及却又不可小视的震荡。
“只是附加的‘蝴蝶效应’。”没有否认来自刃的指控,瓦沙克只是以一句话轻描淡写地盖过。
祂不在乎改变命运后现实中一切的存在会发生什么样的不可逆变化,祂只是想这么做就这么做了,不需要任何理由。
“哼……多事,迟早有一天‘后果’会降临到你的头上。”
到底还是念着愈发胀痛的头部已经经不起瓦沙克“童言无忌”的摧残,刃留下了一句甚至连威胁都称不上的话语便离开了鳞渊境,独自一人消化着被迫改变的世界。
【‘不朽’的力量在躁动,烛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虽然还想要像面对丹烛一样贴着瓦沙克偷懒,但体内躁动不停的云吟之力却让雨别不得不放弃了这个诱龙的想法,潜心压制着最初也是最强的不朽之力。
这还用你多说?
甚至不需要雨别的特地叮嘱,就算只继承了一半的化龙妙法,丹恒自然也能感受到体内力量近乎异常的波动变化。
但就算是在这种抑制不住自身半龙化的情况下,丹恒也如同曾经的雨别乃至丹枫一样,一如既往地挡在了瓦沙克的身前。
至于丹枫?你去指望一个到了鳞渊境就只会远眺建木根处,独自emo到现在的持明蜃影能做出什么有益于现在局面的事情,还不如指望一下已逝的不朽之龙能再现龙威把建木给收了。
我希望你忘记丹枫……甚至是云上五骁给你带来的影响。
丹枫最后的愿望骤然浮现在瓦沙克的脑海中,望着用那份单薄的身躯,替自己阻挡着来自不同人的探究眼神的丹恒,祂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将那个从初次见到丹恒以来就被自己刻意隐藏以至于不惜使用力量隐瞒的名字说了出来。
“……瓦沙克。”
“什么?”
没有继承丹枫新记忆的丹恒显然没有弄清楚现在的情况,他不明白瓦沙克为什么会突然在这时候说出那个被祂自身隐藏起来的真名,但不管合适那些不祥预感总是会如约而至地变成现实,哪怕谁都不曾期望过它的发生。
“我现在的名字是瓦沙克,不是丹烛。”
尽管没有听到任何声音,没有看到任何变化,但包括丹恒在内,认识丹烛这一身份的所有生命都仿佛感觉一直束缚着自己喉咙的无形枷锁,都在这一刹那断裂,再也不复原来的完好。
因为丹枫最后一次许下的愿望而解开曾经为其专门设下的束缚,对自己到底有什么好处?瓦沙克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任何人,毫无益处,甚至后续还有一大堆因为这一行为产生的事情等着自己来解释和处理。
但这是丹枫的愿望,所以瓦沙克会不计后果地实现它。
如果许愿者不同意自己的观点,那么自己就会立刻为对方改变原则,这就是瓦沙克的原则,也是祂一直被赋予的原则。
只是在否认了命运又创造未来的前提下,用压根没有恢复好的身躯急着去解除曾经被自己设下了重重障碍的束缚,到底还是有些太过火了。
直到自己因为使用力量的幅度超出了人偶躯体能承受的极限,瓦沙克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仍然想着的还是如何增强此次降维躯壳的恢复速度,而不是不再使用这份力量。
果然下次遇到药师还是多要一些祝福的力量吧,不然这副脆弱的身躯迟早要像那些枯萎的花一样坏掉了。
恍惚间,祂仿佛听到了丹恒焦急呼唤着自己为“瓦沙克”的声音。
啊,看来咒语(束缚)解开了。
祂心满意足地回到了那副被隐藏在深渊之下的本体里,等待着足以承载自己精神降维的容器完全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