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脑袋探过去,窗子实在太窄,只能张大嘴巴等着施引山往里边喂。
施引山看着他这副模样,笑得抖个不停:“还真成了小鸡了。”
笑了半道忽然惊醒——玉池微若是小鸡,那自己现下这行径,不就成了老母鸡了?
施引山连忙止住笑,一本正经地将冷掉的肉饼掰碎成小块,一点一点往玉池微张大的小嘴儿里塞。
肉饼原先刚烤出来时又脆又酥,里边裹着炖得鲜嫩多汁的牛肉,一口下去香气四溢。
施引山是趁着没人的时候偷偷去拿的,过了半天已经冷掉的肉饼油脂凝固成块,口感全无。
不过受着罚,能有的吃都不错,玉池微自然也不会挑三拣四,叫施引山喂着吃了个半饱,肉饼变得硬邦邦的酥壳划得喉咙生疼。
小师兄没察觉到他的不适,只是静静一口接着一口喂,玉池微梗着脖子强行又吃了些,没忍住瓮声瓮气地问:“师兄,有没有水呀?”
施引山动作一顿,刚探出去的胳膊往回收了收,没好气道:“哪来那么多事。”
走得匆忙,压根没想到玉池微会想喝水的事,现下再返回去拿的风险太大,若是叫师尊发现了,两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施引山。”
隋阙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施引山浑身一震,手一软,东西顺着玉池微的下巴滑了下去,正正好好落进小师弟领子里。
屋子里的玉池微显然还不知外边发生了什么,站起身抖衣裳,还在不满地闷声抱怨着:“师兄你能不能喂准点……”
施引山转头看向阴沉着脸色站在他身后的师尊,内心叫苦不迭,装傻充愣地笑了笑:“师尊……”
可惜他的刻意讨好并没有换来隋阙的宽恕。
小布兜被收缴去,关禁闭的屋子里新添一员。
施引山被关进门的时候,玉池微还以为师尊终于原谅他,打算放他出去,没想到转头看见方才还在给他投食的师兄焉巴巴走进来。
见玉池微瞪大了双圆溜溜的眼睛,嘴角还残留着碎渣,施引山气不打一处来。
“早知道就不管你了!”
施引山气呼呼道。
玉池微自知拖累了师兄,只得好声好气哄着,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好歹是让他没再生自己的气。
让施引山能进去跪着,隋阙就没端着他能好生反省的心思。
不等两人再消遣时间东扯西扯几句,一只灵蝶晃悠悠飞进来,往玉池微耳边停住,成了件小小的木质装饰物。
施引山看得惊奇,手还没碰上去,隋阙的声音紧跟着从蝴蝶里边传出。
“一个时辰。”
这便是最后通牒了。
施引山收回手撇了撇嘴,知道师尊是用这小东西来监视自己,也不好再胡作非为,端端正正跟玉池微并肩跪着,老老实实反省够一个时辰。
怎知状况突生,眼瞅着时间要到了,玉池微突然捂着肚子倒下去,小脸痛苦地皱做一团,面色发白。
施引山吓了一跳,忙将人扶起来靠在肩上,对着玉池微耳边的木质蝴蝶喊师尊救命。
隋阙几近是下一瞬推门而入,像是对这一幕早有所料。
他抱起玉池微,留下施引山在原处发愣,头也不回地离开。
后来施引山才知晓,隋阙罚他不为旁的,是因他喂玉池微吃了凉透的肉饼,害得小师弟生了病。
施引山后来总是羡慕隋阙能在玉池微身上耗费大量时间,往往一套剑法,翻来覆去带着他能练上十余遍。
可玉池微又如何不羡慕他?
同样是天真烂漫的年纪,施引山可以随着同龄师兄弟满宗门撒欢,犯了错也甚少受罚,顶多轻飘飘挨隋阙几句不痛不痒的说教。
那些错事一旦放在玉池微身上,便会被不公地无限放大,一月受过的罚比施引山整个年头加起来都要多。
性格使然,玉池微不会表现出自己对师兄的羡慕甚至是嫉妒,施引山与其他师兄弟在雪地堆着雪人时,苦苦抄写门规的玉池微只会默默希望雪不要那么快就化掉。
可惜待那厚厚一沓通过隋阙的检查,他再往后山去,那雪早化得只剩薄薄一层,捧也捧不起来,余下施引山他们堆的,没了半边脑袋的小雪人儿孤零零立着。
他总是在角落凝视着施引山欢快的背影,羡慕也好,嫉妒也罢,久而久之这些复杂情感不知何时变了质。
玉池微从未否认过,自己对这个年少时在天蚕宗唯一能让他感到轻松自在的人,暗暗动了心。
……
施引山素来心直口快,那张淬了毒的嘴总要把人气得七窍流血才能安生,撂下句“不知道”后久久不发一言的样子倒是罕见。
玉池微冷眼旁观,等着听他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就是觉得……没必要留着这些让人生分的疙瘩,毕竟——师兄弟还是要做的,不是么?”
他这话说得倒是坦然极了,好像心胸当真多么宽广多么豁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