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要抓,一个不让,叫他这个小知府怎么办呐。他就像磨盘间的一粒小小的黄豆,快被上下两块大石头碾死。
他弓了弓腰,舔着脸低声求道:“李大人,不如请您的人去我那坐坐,下官保证不让您的人受任何委屈。您看这案件扑朔迷离,下官一时半伙也审不完……”
说完这番话宋知府真想给自己竖起大拇指。
他先奉命拿人,然后尽力拖长审案时间,至于案中发生什么他就管不着了,这样两边都不得罪。
可惜他并不了解李逸霖。
李逸霖向来无视官场的蝇营狗苟,听了没说什么转身跨进大厅,屠画锦追了上去。
宋知府怂怂地揣起袖子自觉退让一旁。
曹彬骂道:“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梅坚写的圣旨能大的过丹书铁券吗?滚出去,人就在这,谁也带不走。”
田同辉看着李逸霖翩然离去气的眼眶发红:“李逸霖,你通倭铁证如山休得逃走,快拿下逆贼!万事有阁老兜着!”
“好哇,那就亮家伙吧。”曹彬抬手招来一群侍卫,他早盼着打一架了,打一架才能弄明白知道谁是爷爷。
“等等,大人留步。”
屠画锦追进大厅叫住李逸霖笑靥如花:“原来大人有丹书铁券傍身,难怪这么硬气,哈哈哈。”
少女的笑声回荡在只有二人的宽敞正厅,叮叮咚咚的清脆悦耳。
“所以呢。”李逸霖微微挑眉,料她叫住自己不会只为拍一句马屁。
“大人,田同辉到底是奉旨办差别闹的这么难看嘛,下官清清白白不怕被审,就让下官跟宋知府走一趟吧。”
李逸霖淡淡觑了一眼:“别自作聪明,回去收拾包袱。”
屠画锦心虚地眨了眨眼,绽放出更甜蜜的笑容:“大人,田同辉他们最擅长颠倒是非。今日敢上奏折污蔑您通倭,明日就敢乱传您仗着父辈的功绩不把朝廷放眼里,编一堆有的没的污蔑您的名声。”
“知道了,你明天动身。”李逸霖口气如命令一个小兵。
屠画锦愣了一下,面对文臣派都捧着圣旨杀到家里了,李逸霖完全不在乎。
方才她忽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她要借坐牢留在丹陵。
大盛律法规定凡匠籍坐监仍需每日劳作,到时候她可以在牢里指挥南局。
宋知府看着胆小怕事,应该不敢动她,还会看在李逸霖的面子护住她的安全,唯一要防的就是田同辉下黑手。
此招虽险,总算能参加评选,好过关在巴乌卫看海发呆。
“你跟了我这么久还没学会服从吗,为何总要违抗命令!”李逸霖低沉的嗓音透着隐怒,让人不寒而栗。
他不懂屠画锦为何总要自作主张,像一匹永远驯服不了的野马。
他从小生活在以军令为家规的公府,忘却自我服从上级已成为他性格的一部分,屠画锦自由独立的作风时常挑战着他的神经。
屠画锦身子晃了一下:“大人……”
这是她投靠李逸霖后第一次见他这么生气,被他眼眸里燃烧的暗火灼地微微瑟缩了一下。
大厅陷入死水一般的沉静。
屠画锦苦笑了一下,璀璨的眼眸闪过一丝流星似的坠落:“可能因为感觉到大人从未真正信任下官吧。大人虽然给了下官身份地位,可是总觉得离大人好远,下官唯有拼命证明自己值得大人信任。”
“大人,您相信我吗。”屠画锦顿了顿,突然脱口问出。
问出这个问题时她自己也吓了一跳,她天性淡漠,并不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为何如此唐突地直问李逸霖,何况对方还是自己的上级。
她没敢看李逸霖染怒的眼神,低下头等待着他的回答。
沉默之中,屠画锦好像听到了他的心声。
不,他并不信任自己。
“大人既然不信我,为何又要启用我呢。”屠画锦不死心追问到底。
“因为你是本地人,又恰好懂点生意。”
意外地,一向深藏不露李逸霖在这件事上竟对她如此坦诚。
“可是江南懂生意的织女那么多,大人为何偏偏选中我?”屠画锦有些不死心,连忙追问。
“因为你有豁命的狠劲。但我现在很不喜欢,因为你永远也学不会听话!”李逸霖定定看着她,看着她脸色青白交加,突然觉得不该对她说出残酷的实话。
屠画锦咬住嘴唇,她终于亲耳证实了心中的困惑——在李逸霖心中她只是件普通的兵器。
不允许有自己的意志,他也不在乎自己的意志。
明明她也只想利用李逸霖报仇,从未指望过两人之间发生什么,为何心里空落落的,好像有丝难以察觉的期盼摔得粉碎。
屠画锦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刚才的事完全不存在,露出镇定的微笑:“谢谢大人直言,下官一定牢记大人嘱托,再接再厉不负大人期望。”
然后,她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