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你又取笑我。”屠画锦娇嗔一声,“我也是盼着你们能早日把倭寇赶走立下大功嘛。”
瓦金夫人笑笑:“打仗的事无非排兵布阵钱粮人马,这不是你操心的事,顾好你自己就行了。”
屠画锦听到一个字,突然脑海钟声响起。
——
屠画锦抱着自己的样布沿着香纱河四处游走。
李逸霖率领瓦金夫人奔赴巴乌卫备战林创,她留在府中整日清闲,于是想到卖丝绸为李逸霖筹集军饷。
若替他解决了“钱”这个重中之重,不信李逸霖不亲信于她。
丝绸是江南财富之基,每年海内外来此求购丝绸的商号数不胜数。
她手握神入化的织艺,只要寻到合适的买家,租一个小作坊,便能迅速发家,当年她娘便是这样发迹的。
但十年过去了,商界今非昔比,市场几乎被锦署背景的大绸庄垄断,小作坊被挤榨的纷纷破产。无论外省富商还是漂洋过海来的洋人,只认皇家御贡招牌。
屠画锦问了一天,说得口干舌燥竟然没一家商号愿意订货。
一天走下来,屠画锦走的脚趾出水泡,又累又饿。她突然想到寺院佛庙,每年织出的大量上贡丝绸都供给了皇家寺庙。
屠画锦抱着一缕希望,跑到丹陵香火最盛的德心寺,谁知寺里两百年只用锦署出产的绸缎供奉菩萨,小门小户的东西一律不予考虑。
“皇家御贡”四个字像佛祖封印一样压在她头上。明明她能织出御贡品级的锦缎,缺了这道敕印,磨破嘴皮也卖不出一匹。
其实许多商号也是冲着锦署背后的田同辉来的。为了生意平稳,他们纷纷去锦署名下的锦庄进货,顺便打点打点关系。
于是锦署、布政使司互为表里帮田同辉积攒了大把银子,他拿着银子转头行贿打理上下左右。
所以百姓明知是个大贪官,只能眼睁睁看他稳居十年藩司不倒,恨的牙痒痒也无可奈何。
屠画锦认清现实,想着先卖出一匹再说。
不知不觉又天黑了,屠画锦无精打采游荡在朱雀大街的边上的民巷,拖着沉重的双腿走到一个庄严肃穆的石砖大院门前。
这座大院风格奇异,全院由灰黑色石砖砌成,高出周围民房一层多高,门窗是也四四方方又高又阔,与婉约秀美的江南瓦房格格不入。
大院正面尖角屋顶上立着一个雪白的十字。
四周寂寥无人,石头院子像个庄严肃穆的长者俯视渺小的屠画锦。
屠画锦看出这是个洋庙。
丹陵汇集了天南地北的外国人,大街上时常能见着高鼻深目满脸是毛的洋和尚,屠画锦觉得他们长的实在怪异,每次都是远远躲开。
今日,穷途末路的她像着了魔似的被吸引进去。
推开高大的木门,她看见左右一排排长椅铺向大院内部,尽头有座祭坛,祭坛上立着一尊头纱的薄纱女人雕塑,雕地栩栩如生。
屠画锦盯着看了一会儿,她长的慈眉善目,泪眼婆娑地抱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婴儿,显得尤为圣洁慈悲。
屠画锦猛地想,这莫不是洋人的送子观音,连忙下跪:“见过观音娘娘,信女无意闯入,冒犯了娘娘,请娘娘恕罪。”
“哈哈哈哈。”祭坛后突然窜出个人,操着弯弯曲曲口音的汉话说:“她是圣母玛利亚,不是观音娘娘。”
屠画锦寻声望去,看见一个儒士打扮洋和尚缓缓走来。他穿着竹青直裰,头戴乌纱万福巾,年逾五十左右,黑发黑瞳有几分像本地人。
凑近一看,脸窄的只有巴掌大小,鼻子却像拔地而起山峰冲破脸颊,眼窝深的像口井,阴影包裹着黑色的眼睛。
两人的对话回荡在空旷的教堂里,屠画锦盯着长相怪异的洋和尚慢慢靠近,捏了下裙角,小声问:“你是谁?你怎么会说汉话。”
“我是费明礼神父,来自泰西国。”神父微微一笑,语速平缓温和,“我来大盛四年了,专门学过汉话。你不用跪拜玛丽亚,诚心祷告就好了。”
“她不怪我吗。玛丽亚娘娘若不高兴,我这就出去。”屠画锦仍有些不放心。
费明礼咧嘴大笑:“你是第一次来吧。是进来参观的吗?”
屠画锦突然脑海灵光一现,急切地问:“敢问阁下要进购丝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