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逸霖上任之初便看透了江南士兵不堪一击,暗中调集西南骁勇善战的俍兵助阵。
瓦金夫人是现任乔州土官的祖母,从小熟读兵书且精通武艺,曾自带兵击退交趾入侵,为朝廷立下大功。
于是无论外界如何辱骂,李逸霖拒不出战等待狼土兵集结。
瓦金率领六千余人一路翻山越岭,穿草鞋吃老鼠历经两个多月终于抵达丹陵城附近。
此时手下人饿的实在受不了,她规定不许劫掠百姓,去农家借粮留下身上衣料为据,日后按价偿还。
于是陆陆续续有俍兵去村里讨粮,因为不懂汉话,让村民报了官。
有了剽悍凶猛的土蛮兵坐镇,李逸霖迅速组织反击。
他亲赴前线巴乌卫,水路并举,命张肃、瓦金与自己分别率三路大军在彭家镇围剿倭寇。
此战大获全胜,斩杀贼首三千余人,烧毁船只五十余艘,捣毁三月来登岸倭寇的岸上据点,仅剩五百人逃走入海东遁。
瓦金夫人尤为英勇,亲自披甲上阵,手舞双刀往来突阵中,所乘马尾鬃为倭拔几尽。
捷报传至京城,朝廷举惊喜若狂,当日在宫中大摆宴席庆贺十年抗倭的第一胜。
平时吵吵闹闹的绥靖派都闭上了嘴,一改李逸霖懦弱无能的论调,纷纷称赞他韬光养晦、朝廷栋梁;民间的怨气亦随着这次胜利烟消云散,重新拥护巡抚大人。
朝廷的封赏很快到达巴乌卫,盛赞瓦金是巾帼英雄,赏赐给她的银两绸缎比李逸霖还多,全营上下高歌欢庆。
酒宴酣畅,瓦金见席间少了一人,寻到到主帅大帐外,见灯影映出一个修长优雅的身影端坐案前奋笔疾书。
她掀开帐蓬亲切叫道:“将军,你怎的又不吃饭了,跑了几个小蟊贼而已,你怎能连饭也不吃了。”
值守在旁的曹彬叹一口气:“我们大人忙起来就是这样,次辅大人说了几次——”
“将士们吃的如何?”李逸霖打断,悉心询问,“本地厨子讲究原汁原味,做菜清淡,将士们可吃的习惯?”
瓦金哈哈大笑:“都吃的饱饱的,江南什么都好,菜也美的跟幅画似的。仗已经打完了,正是您该修养的时候,怎能仗着年轻随意糟蹋身子呢。”
李逸霖勾唇轻笑:“不碍事,习惯了。”
“怎能不碍事,我孙子只有你一半大,一顿吃的是你的两倍多。你年纪轻轻出来打仗,病怏怏的回去,家里人多心疼。”瓦金像老祖母般絮絮叨叨。
曹彬心惊一跳,瓦金夫人这番话心犯了官场忌讳——中原重礼仪人伦更重尊卑。张肃比李逸霖大,从不敢在他面前从不敢以父辈自居。
李逸霖倒不介意:“你们辛苦了,好好休整。我们不日回丹陵,商讨根除倭患大计。”
听到决战大事,瓦金立即化为斗志昂扬的女将军,铿锵抱拳:“是,末将唯将军马首是瞻万死不辞。”
——
巡抚府。
自从大人带瓦俍兵头目住进巡抚府,刘管家下撇的嘴角就没展平过。
狼土兵是狼,用他们打仗就行了,怎么能往家里带。
他身为巡抚府总管,伺候最低品级的也是九品县太爷,哪甘愿对蛮夷卑躬屈膝,他嘴上虽然不说,脸上的冰霜厚的能刮下一层。
他在府里打了招呼:“不许靠近蛮子。”下人们齐声答应。
屠画锦嘴上答应,偷偷抱着亲自织的布去找瓦金夫人。
她认为边疆少民倒并非一无可取之处,没有这些蛮夷先民技艺的启迪,江南丝绸发展不到现在的高度,也没她吃饭的手艺。
况且她观察到自李逸霖上任以来,没见过他把谁放眼里,唯独对瓦金夫人有几分客气。
瓦金夫人听闻屠画锦求见颇为意外,知道来意后,慈爱笑道:“我虽然是乔州土官,亦是大盛官员,不可私下收受财物,你回去吧。”
屠画锦笑着摊开布帛到桌面上:“夫人您先瞧瞧,这是我亲手织的您们那儿的五彩回纹菊花壮锦,拢共不超过二两银子,你就放心收下吧。你看织的像不像?”
布匹颜色清新淡雅,各种浅色菊花呈菱形状分布,织纹整齐细腻,浑然天成,美的像缠绵的晚霞,让人不经联想壮乡宁静祥和的生活。
瓦金夫人神色微恸,摩挲着五颜六色的菊花严肃问:“你去过乔州?”
屠画锦不知她为何突然变了副神情,轻笑回答:“奴婢并未去过。夫人是不满意这匹布吗?”
“你没去过乔州,怎么会织我们那儿的壮锦?”
屠画锦露出温柔的笑容:“这事说来也巧,我们虽然相隔千里织法却十分相似。我们织布也需经过牵经线、整经、穿筘、梳纱卷经、上机、分大小综纱、穿提花综、送经开纬口、走梭、打纬等步骤,也是采用挑花结本、挖花盘织的织法。我想您出来这么久,一定很想念家乡,所以我想亲手织一匹壮锦送给你,感谢你打跑了倭寇。可惜我们这儿壮锦不好找,只找到几片碎布条,于是估摸着织了出来,怕入不了您的眼。”
屠画锦从袖里掏出两条条窄窄的毛边破布奉上。
瓦金夫人看到家乡熟悉的东西,感慨万分:“你通过几条碎布条子便能复原出我们的壮锦,手真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