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官之后,官府那边也遣人来徐家走了一遭,加上四处问询之后,才晓得闹了个乌龙。
初九从檀州下辖的云江县县衙跑回来,他满头大汗的跑回来喝干了满满一大碗茶水后,说:“别提了,那家真是个糊涂虫,活该他媳妇跟人跑了。原来人家说的不是咱们二爷,而是回春堂的那一个。”
只是众人乐了一会子后,老禄愁眉苦脸的说:“那不都是一回事么,都是徐家人,难道咱们面上就很有光么。这六老爷怎么教的……”
徐生员原以为只是个误会,没想到闹出这事的竟自己另一个弟弟——被过继到六房的徐三郎。
徐生员这下真是想打死他的心都有了。
哐当一声,一只白瓷碗被徐生员砸在地上,酸梅汤也撒了一地。
“不成器的东西,这些年尽学了六房的恶习,叫人拐带坏了!丢尽了我徐家的脸!”
崔氏也不敢去劝他,只得带了两个女儿躲到里屋去了。
老禄不怕徐生员的脾气,他颠颠的跑过去把碎瓷碗拾起来,劝徐生员说:“你也别气。回春堂那头只怕更气呢,那边更要面子的,听说好几日不出门了。正好你过去瞧瞧去?”
“有什么好瞧的,不去!”
但说完之后,徐生员叫人还是拎了盒糕去了六房那边。想来也是很看了场热闹。
而徐春荣比起这个,更吃惊的是他们家与宗哥儿家的关系。
竟没想到宗哥儿的爹是她们嫡亲的叔父,与她们爹是同一个娘生的。只是后头过继给了别人。
“那宗哥儿还总欺负咱们,真是不应该。”
下人们说闲话时,总不避着她们。再说老太太晓得小儿子跟人私奔了,心里也比谁都急呢。
也瞒不住,整个州府府城里差不多都听说了这件事。
成婚的路上,新娘子跟个生人私奔了。这样的事情什么时候都不多见,很快便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回春堂那边也成了别人的笑话。那边的六老太爷自来就好面子,一生气就把徐三郎给除名了。这不年不节的竟叫他开了宗祠,请了族中长老作见证,把徐三郎的名儿给划掉了。
既被撵出了六房,那就还是悬壶堂的人了。
六老太爷现在恨他得要命,也不去寻他。更是和被拐了女儿和娘子的那两家放了狠话。说徐三郎是死是活从此与他家没有干系。就是打死了也随他们的便。
那两家只好又找上了徐春荣她们家。
徐生员原本不想搭理的。
最后是老爷子发了话,还认徐三郎这个儿子,叫家里替他赔礼又认错。
但与那两家的梁子到底是结下了。
这个结果,恐怕除了私奔的徐三郎和那个新娘子,没有人会高兴吧。
徐老爷子心中有气,不许人去寻徐三郎。但老太太晓得了之后便又哭又闹,非要长子无论如何也要想法子把弟弟找回来。
徐生员被烦得不行,只好到外面去躲清净去了,这些日子他的脸面其实也不大挂得住,毕竟徐三郎是他亲弟弟。
别人只会说是徐家教子无方,也连累他的名声。
回春堂的人厌悬壶堂,殊不知悬壶堂的人也怨回春堂那边呢。
徐生员躲了清净,崔氏却无处可躲了。
老太太见不到长子,只好做个恶婆婆,每日将崔氏叫到身边折腾她。必要叫长子点头答应自己去寻三郎回来。
徐春荣、珠娘她们四姐妹这两天也不好过呢,几人现下正坐在堂屋里听她们祖母哭诉自己这些年的不容易,哭诉小儿子是多么可怜呢。
崔氏面容憔悴,她这些年又何尝容易呢。只是这话却说不得。
就这么连着哭了十天半月,仍不见老大搭腔,老太太这才放弃了,又像个没事人一样窝在自己房里。
崔氏就惨了,被她折腾了这许多天,终于是病倒了。
她要养病,家里的事情只好交给了徐自明。
“你娘身子骨差着呢,要不然你几个弟弟也不会没了,怎么别人都没事。偏几个哥儿俱没了……”
用早食的时候,老太太用最平常的语气说着那几个夭折的孙儿,把一切都怪在了崔氏头上。
徐自明面露不忍,她看到父亲神色如常,便知自己只得忍着。
徐春荣默默埋头吃自己的饭,也不搭腔也不多听。连头也不敢抬起来,生怕和堂姐的眼神对上。心里也埋怨祖母怎么说起了这个。
“娘,您尝尝看这碟梅子姜,崔氏去年夏天里腌的,现在吃着正对味儿呢。”徐生员夹了一筷子小菜给老太太。
老太太摆手,“你弟弟也不知道在哪里受苦呢,我做娘的怎么吃得下。”
大概是丈夫流放回来了,省去了一桩心事。老太太终于想来,自己已熬成了婆母,可以摆弄儿媳了。
她做不得儿子的主,难道还做不了儿媳妇的主吗?
徐生员知晓母亲的性情,自己一日不答应寻回三郎,她就一日不消停的寻些不痛快回来。
但大海捞针,找一个人并不容易。
再说,他也不想三郎回来。
那样一个伤风败俗的人,找回来做什么。还嫌家里麻烦不够多吗?
徐生员突然觉得碗里的粥也不香甜了,他放下筷子,对老太太说:“您若吃不下,就叫郎中开些药来吃吧。”
老太太愣了一下,道:”我没病,吃什么药。我不吃。”
“您不是吃不下饭么,那就是病了,怎么能不吃药呢。”徐生员平淡的说道,“既病了就该好生修养才是……”
“大郎你这是要把为娘关起来了?就因为娘惦记你弟弟,惦记得吃不下饭?大郎,你的心也太狠了!”
老太太颤抖着手指着徐生员数落着,一面说,一面看着四个孙女道:“看看,看看。这就是做儿子的孝心吗?气人呢,我十月怀胎——”
四人都不敢说话,头都埋得低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