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着板子去找阿月,你们在这里等着。”
他拿着板子溜得飞快,像在逃离什么一样。
脚下一路飞跑。
跑得越快,忧愁就越追不上。
阳赫气喘吁吁地在那道熟悉的房门前停下,靠近门时,手上动作倒迟疑起来。
他眼中挣扎片刻,还是“咚咚咚”地敲门,嘴上喊着:“阿月!阿月!”
门内传来脆脆的女声:“进来吧,王兄。”
阳赫推门进去,看见自家妹妹正窝在一角,用那只名叫“毛笔”的东西,蘸着“墨水”,在纸上写着信。
这是大黎传过来的东西,在鲜罗算是稀奇,他们只在很重要的场合才会使用这种笔墨,尤其是与大黎人交往时。
不过,他家妹妹这纸笔写信的习惯,并不出自于宫中需要,而是来自于那位西燎的奇丽王女。
奇丽与阿月都是两国王女,又是只差两岁的同辈,身份年龄都相仿,平日最要好不过。与窝在鲜罗宫廷理事的阿月不同,那位奇丽王女很喜欢大黎的新奇玩意儿,小小年纪就常伪装身份随着西燎军队到大黎境内去,甚至跟着学了很多大黎话。
纸笔写字就是那位奇丽王女教给阿月的。她们两人身在两国,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次面,奇丽就将纸笔写信的本事交给阿月,两人常用飞鸽传书的方式互通书信。
都这个时候了,还在给奇丽写信。以后进了大黎皇宫,不就有的是机会见面说话?
阿月和奇丽的感情,看起来比和自己这个哥哥好得多。
阳赫酸溜溜地抹脸,让脸上挂起微笑,声音甜腻地靠过去:“我的好阿月,又在给奇丽写信呢?”
“嗯。”
一声短应,他看着阿月眼睛眨也不眨地还在写着。
“写啥呢,让我也看看。”阳赫凑上前去。
“没什么,”阿月终于眨了下眼,给阳赫腾一点位置,“我之前和她说,鲜罗也会向大黎和亲,我会同她一起去。”
“所以她很高兴,回信问我哪一天出发,说她也想在那天走,”阿月像是写完了,将信递给阳赫道,“我们约好了在大黎宫中相见,要是能在半路碰上,就结伴一起。”
“哦哦。”阳赫看着写得密密麻麻的纸,有些眼晕。
他将信纸递回去,又拿起板子放在桌上。阿月将信仔细地折好,缠在鸽子的脚上放飞。
她看见写满条目和数字的板子,心领神会地核对起来。
阳赫盯着妹妹的头缝,眼中浮现起落寞的神情。
“阿月,”他艰难的挤出话来,“你要不别去了。”
阿月的动作一顿,又刷刷地拿刻刀订正板子。
“不可能,”她干脆地道,“父王已经拟好了和亲文书,有两尺那么长,写了两天两夜,全是大黎话。”
“你是要父王出尔反尔?”她抬头道。
阳赫笑了一下,笑得跟哭一样。
“文书写不写有什么要紧,反正谁也看不懂,”阳赫坐下来,靠在妹妹的桌边,“我不想你去。你别去。”
“这可由不得你,”阿月改好了板子,递还给他,“王兄是鲜罗王储,怎么能这么幼稚。”
“我……”
阳赫揣着改过的计数板,一时语塞。
“我真的很担心你,阿月,”他愁苦地皱着脸,絮絮叨叨地念着,“你还这么小,就要跑到离家几千里外的地方去。阿斯塔纳天神说不定都离我们比大黎京城更近。你去这么远,万一以后出了什么事,我们怎么知道,又怎么给你出气?”
他的妹妹这样青春美貌,是鲜罗最美的姑娘。大黎皇帝若不是眼瞎,绝不会冷待于她。
可要真是眼瞎呢?!
阳赫越说越激动,脸也涨得通红。
“阿月,你可是要去和亲!”
“隔壁的奇丽年少,好歹也是成年的十六岁,嫁人也勉强说得过去。你刚十四岁,就要嫁给大黎皇帝,阿月,你——”
“好了,我知道了,”阿月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王兄担心我争不过奇丽,是不是?”
“什么争不过奇丽,我根本不是这个意思,”阳赫气得冒烟,“你能和她争就怪了。”
他这妹妹,每次见到奇丽,都像小狗见到主人一样快乐得不得了,就差长个尾巴摇起来。
她拿什么争,那条尾巴吗?!
“我担心你跟大黎皇帝争奇丽还差不多,”阳赫“啪”地一拍桌子,压抑着怒气,“你明知道我是在担心你。”
“好啦好啦,”阿月安慰着拍拍阳赫的手,“我让你送我去,还不行?”
“那也……”
阿月看着王兄的模样,笑得眼泪要出来了。
她一点点将阳赫的样子印在心底,嘴上说的话却像刀子一样利:“王兄这么笨,阿月这么聪明,笨人不要随便担心聪明人啦。阿月答应你,一定会在大黎安顿下来,等着王兄年年朝贡的时候来看阿月,怎么样?”
阳赫勉强地抿嘴:“行吧。”
“那就说定了哦。”
阿月站起来,朝着阳赫行一个完整跪礼,左手抚在自己胸口,表情虔诚。
她吞掉不可避免上涌的眼泪,笑得比花更艳更美。
有王兄在,她才更要去大黎和亲。
这鲜罗的一切,未来就交给王兄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