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烛火被两名侍女逐一点亮,显出幽暗狭长的单一道路。
耀宸宫中,居然有这样一条秘密的道路。它的开口万分隐蔽,宫人们日日在耀宸宫中往来穿行,竟然不知有这样一个去处。
而这开口向内的道路,漆黑不见天日,寂静使人心慌,因为是冬季,连水滴滴落的响声都无。
姬盈在这道路起始的开口处站了许久,感受通道深处静静拂过的风。风自对面吹来,吹过黏腻发霉、阴潮刺骨的气息,使人心神跟着一凛。
“不能让焕儿知道。”她忽然说着,将手中纸片送到烛芯中,看暖黄的火焰将纸片一点点燃成灰烬。
“是。”两名侍女回道。
姬盈抽出发钗,将头上发丝重新扎起。一点点地,她将头发扎成男子式样,柔和的气质一瞬变得冷冽贵重,那双姬子焕面前含着笑意的、宠溺的眼睛,也瞬间变得冷漠肃然,比身在朝中御座时更使人心惊。
那个方才在雁晴殿中与姬子焕嬉笑吵闹的皇姐,眨眼消失不见。
聆春听夏低着头,对姬盈的变化习以为常一般。
“走吧。”姬盈淡漠地下令,毫无犹豫地踏进通道。
两名侍女紧随其后,警觉地护佑在姬盈身边。
通道漫长,许久没有人声,只隔几丈便有一名护卫模样的女子肃立在旁,见姬盈到来,无声地向她行礼。如此过了约四五人,姬盈终于走到此行终点。
姬盈在铁牢前停下。
她低下眼,看铁牢之中悄无声息的那个人。
来人不知已经在这宫中秘牢中待了多久,又不知经历过如何对待,一身囚服破破烂烂,满身带血划痕,嘴唇干裂,头发蓬勃凌乱。见有人来,也不曾抬起头看一看,只是沉默地在牢内一角蜷缩着身体,睡着般一声不吭。
姬盈退后一步,两名侍女跟着上前。
“少装睡!醒醒!”聆春厉声道。
“我们对你太好了,”听夏狠着声音冷笑一声,“这个时候,还在负隅抵抗?”
牢中人似乎醒了,动了动身体,轻轻地哼笑一下。
“笑什么?”聆春说着,眼神冰冷地又摸一下牢中某处的机关。
一桶冰水瞬间从头顶倒在那人身上!
“啊!”那人哀嚎一声。
“没人想对你用刑,可你犯了滔天死罪,居然还在固执,”聆春高傲地连按三下机关,看冰水将那人从头到尾浇了个透心凉,冷笑着道,“你不抬起自己的狗头看看,今日谁来了?”
那人抱紧双臂,浑身抖动不停,勉勉强强地抬起头,向人声来源处望去。
须臾后,一声凄厉的叫喊猝然响起:“是你!”
“居然是你!”
“我怎么没有想到……原来是你……”
姬盈上前一步,望着狱中之人,轻轻叹口气。
即使身处囹圄,即使满身脏污、发丝凌乱,那些娇艳的大丽花还是一如既往地绽放着,由上至下,遍布其人全身。晦暗的烛光中,层叠的大丽花瓣更显朦胧,或开或合,或鲜红或暗紫,勾勒在身体的每一寸,显出动人的轮廓。
不难想象,从前多少岁月里,曾有无数人为此倾倒,只为一睹大丽花的绝艳。
而这绝色的大丽花下,又掩盖多少血泪。
姬盈望着眼前神态癫狂的人,缓缓眨一下眼:“是我?”
“我见过你,”那人狂野地笑着,似乎又像是哭泣,“不,应该说是……阿佑见过你。那日,你曾经和……和谢明渊一起,出入福盛楼。当日你便高高束发,像今天这样。可叹阿佑跟我这么久,居然没发现你是个女人——”
若阿佑能识出当日谢明渊身边的女人,今日她又怎会败到如此地步?
“哈哈哈哈,原来我离大黎皇帝,居然如此之近,居然如此之近——”
姬盈望着她的神色带上怜悯。
“隐姓埋名十几年,你竟然这么简单就疯了么?”
“若有成大事者,必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堂堂鲜罗王女,十几年的苦都受得,这点牢狱之灾又算得了什么。怎么能如此轻易地承认自己败了呢?”
姬盈动一下眼睛,眸中怜悯刹那一转凌厉。
“你说是吧,万花楼的花魁娘子。”
她顿了顿,又改口。
“——万花楼楼主,沐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