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一名僧人打扮的男子被拉拽着上前。他身上的僧衣破败凌乱,明显已被折辱许久。
即使境地窘迫,僧人的眸光仍旧明澈无尘,面上神情安然镇定。若非他四肢皆受控制,似能就此席地而坐、讲经说法。
“那不是……”百姓中有人认出僧人面孔,控制不住地惊叫一声。
僧人笑了下,干裂的嘴唇跟着一扯,露出洁净齿面。
“圆慧大师,受累了,”押送官员皮笑肉不笑地说着,狠狠将他肩膀向后一折,瞬时听得骨节折断的“咯”的声响,“劳烦您今日在这里,见证一场佛法的真伪。”
圆慧动一动唇,似又无奈一笑,又似全然面无表情。
旁边人见圆慧好端端地站着,眼中恼怒,极力踢向圆慧双腿,“砰”地一声,将他踢得跪落地面。
“京城百姓尊平安寺为国寺,尊平安寺住持为国师,”官员压着圆慧双腿,狠狠地压他在地面,待他如受审犯人,“可这位大黎国师,却不顾佛家清规戒律,勾结权臣,献媚女帝。你们可知道他都做了什么啊?”
“圆慧大师,你也受女帝蒙骗?!”台下有人喊道,似惊似怒。
“圆慧大师……”女众哭声渐起。
“天女瑞兆,呵,”什么天女瑞兆,不过是骗人的把戏,“若无那所谓的天女瑞兆,女帝如何能冒天下之大不韪,以女子身份登基!你们可知道,当初女帝上位之前,那决定性的‘天女瑞兆’,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是什么?”有人大了胆子吼声问道。
官员冷笑着绕着圆慧转一圈,朝他道:“以下论述,皆由我等调查而来。我若说错,还请圆慧大师多加指点,毕竟佛法精深,此等高深莫测之事,哪里是我一个俗人能解读得了的。”
圆慧闭目:“施主请讲,在下尽力而为。”
“天女瑞兆,取大黎开国皇后于太央湖中见得凤凰一事编造而来。”
开口便一声惊雷。
“女子即位不合伦常,前有废太子姬煊,后又有二皇子姬焕殿下。故而即位之前,当朝首相谢衍臻为女帝谋划,又与平安寺住持联手,合伙策划一场名为天女瑞兆的把戏。”
那人说着,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弯曲下来,做出“九”的样子。
“凤凰降世,以九为尊。若是女帝即位之时,突然有九只凤凰现世,该是多么盛大的一场祥瑞!天现瑞兆,天选帝王,如此,谁人再敢对女帝即位置喙,便是和上天对抗!”
“可我们今日就要做一做这和天对抗的事,”官员高声道,“为了大黎正统,也为了被迫放弃皇位、更改名字的姬焕殿下!”
下方百姓窃窃私语。
“瑞兆是假的?都是女帝上位的把戏?”
“二皇子殿下也来了?哪一个是那位苦主姬焕殿下?”
“肃静!”武侯重重地敲一声锣,满场百姓被震得鸦雀无声。
姬子焕还未找到——下头得到报信的官员向同伴做出手势。
不能再等,他们先将事情办了,过后再请新帝皇袍加身。
官员泄愤地踢圆慧一脚,圆慧被踢得弓身向前。
无论如何受辱,圆慧的双眼都紧紧闭着,口唇微动,似在默默诵持佛经。
“接下来,我就为大家揭示,天女瑞兆伪作的真相——”
官员说着要喊人上前。
城门之上,忽然响起肃杀琴声。
“锵锵——”
“谁在那里?”官员抬头向上望。
“城门上怎会有人?”众人惊疑地朝城墙上看。
琴声铿锵,激烈如鼓,片刻不停。
“锵——”
到底是谁?众人相互四望。
他们已提前将此处城墙的武侯清空,转而亲自带着几队武侯看守大门,阻挡女帝直接入城。
谁能绕过这么多双眼睛,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神不知鬼不觉地到城墙上去?
“锵、锵!”
“是《云华集》里面的曲子!”一名官员辨出琴音,突然惊声道,“错不了,城墙上的人是——”
“锵!”
一曲毕,城门上的奏琴人走到墙边。
其人一袭黑衣,未着片甲,单手抱琴,眉目冷冽,正隔着墙垛高高地向下望。
那人裳角的鸢尾花,随城墙之上的寒风猎猎而起。
三两人齐声惊呼。
“谢明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