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殿下对眼前情景心有余悸,拉着两名侍女走慢了些。
“我都说了不能进去。”姬子焕偷着瞄前面两人一眼,认命地对两名侍女悄声道。
聆春听夏同时看向前方气氛跌入冰点的两位,相顾无言。
“谢明渊一大早就过来,脸色阴晴不定的,你们是没看见,”姬子焕捂着嘴低低地道,“事出反常必有妖,何况这妖还是皇姐自己作的……”
听夏不忍直视道:“殿下,慎言。”
“哎,没事没事,”姬子焕将声音压得更低,“总而言之,唉,我就说不能出荐书……”
从今日早朝一开始,姬子焕就有种十分不妙的预感。这种预感在姬盈亲口说出满朝震惊的“皇夫遴选”之时,霎时达到顶峰。
向来对女帝婚事聒噪不休的礼部众人,个个傻在原地;最爱挑事的御史台官员,纷纷瞪着眼睛,像是在听哪本不可理喻的天书。
姬子焕第一时间看向姬盈。
姬盈表情淡定得很,有种挟失忆以令诸侯的“能奈我何”。
御下谢衍臻第一个反应过来,拱手俯身:“皇夫遴选为何意,还望陛下稍加解释。”
姬盈面上毫无退缩:“难为谢相。朝中吵了这么久的封夫典仪,既然要封皇夫,先得有个人选才行。先代充斥后宫要选秀,现在不如就开场皇夫遴选,等出了人选,封夫典仪不就可以举行了?”
朝中安静片许,刹那又乱成一团。
“皇夫没有人选,陛下这是何意,那谢明……哎呦。”
“陛下金口玉言,没有便是没有,请大人慎言!”
“遴选未尝不可,只是人选条件要详细安排才好,不如就五品以上官员之子或是世家子弟。陛下,以老臣之见……”
“你倒说得轻松,这又如何来选?选什么?什么规则?谁来选?时间紧迫,前代又从未有过皇夫遴选之事,总不能直接把选秀女那套生搬硬套到选皇夫上吧?”
“不可不可,男子女人不同,怎能随便让寻常男子得见女帝天颜!还是从世家中先挑些人来,再从其中选出一名皇夫……”
姬子焕愣神的工夫,台下已经吵成了麻花。只不知为何,如此混乱之中,竟然没人争执“皇夫候选为何不是谢明渊”“谢明渊伴驾三年会被如何处置”等疑问。
所有人默契地忽略掉,皇夫遴选中这项最重要的问题。
谢衍臻望向御座,眼神莫测。
姬盈含笑不言,甚至身有余裕地朝谢衍臻点一点头。
夹在姬盈与谢衍臻之间,无风无雨,但姬子焕冷得颤抖。
从早朝的回忆中惊醒,姬子焕猛地抱紧胳膊打个哆嗦。
他担忧地看着前方。
这下好了,不仅出了荐书,还被谢明渊知道了皇夫遴选一事,一会衔羽宫不刮一番狂风骤雨才怪。
姬盈失忆以来,虽然与皇姐相处时间变长更多,姬子焕却越来越摸不清姬盈的想法。他对谢明渊虽有种种不满,例如心思太重、身段太高、图谋太广,但长久年月中,姬盈身边除了谢明渊再无旁人,除了谢明渊,姬子焕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出有谁还能堪为皇夫。
等等。
姬子焕吃惊地睁大眼睛。
不只是“堪为皇夫”,他想破脑袋,竟找不出任何一名与姬盈交好的适龄男子。诚然皇夫婚前未必需要与女帝多么熟稔,即使女帝对其完全陌生也未尝不可,但他亲爱的皇姐正是年方二十二的大好年华。
二十二年,竟然没有遇到任何一个谢明渊以外的可交男子吗?
姬子焕身上发冷。
从成为皇女伴读开始,过往十数年,谢明渊究竟如何筹谋深远,一一排除异己,以至于姬盈身边只剩他一人?
他怎么会傻到现在才发现这件事?
姬子焕呆呆地在姬盈身后,步履僵硬。他从未想过皇夫座上会有除了谢明渊之外的第二人——即便现在,也是如此。大黎明月深入人心,前朝后宫尽在谢明渊的掌控中。
一切转折在于姬盈失忆的那天。失忆的女帝对往事留恋极少,随心所欲,行动难测。
皇姐真的会和谢明渊分手——姬子焕惊恐地想。
如果不是谢明渊,又哪有其他什么人?
前方,谢明渊的脊背依然挺得笔直,似乎天下没有任何一件事足以动摇他的心神。暗金的鸢尾花纹在他的步履间溅起灼灼碎光,愈发显得其人风采卓然、不负盛名。
衔羽宫近在眼前。
一路的沉默终将在此刻打破。姬盈率众人迈入殿内。
太后似乎气消了些,点头看看几人:“陛下来了。”
姬盈叹道:“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