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卿露出一点笑意,很快答道:“可以。只要结果一出,试卷便物归原主。”
陈敏适时弯下第二根手指:“第二,宣公子和我的答案,只能给一位评卷人看。无论评卷人是谁,需在一刻内完成评阅,超过一刻,便算我赢。”
宣卿不解:“这是何意?”
“宣公子既然不弱,想必我与公子的差距显而易见,”陈敏道,“如果差距如此之大,我也不愿污了别人的眼,干干脆脆地认输就好。若是超过一刻,就证明我的文章也没那么糟——岂不算是我赢?”
宣卿想了想,又点头道:“可以。”
“第三,”陈敏弯下最后一根手指,“此后望青书院若再有女子登门,不可横加阻拦。若是来者不善,便如今日一般祭出策问关,叫她们知难而退便是。”
宣卿欠身:“让姑娘受委屈了。这一条,无论姑娘输也好赢也好,望青书院都将听从。”
得了承诺,陈敏便拂开罩袍,委身于案前。她一手从架子上摘了支笔,在砚上蘸了笔墨。
宣卿看着陈敏行云流水的动作,脸上显出一分困惑。
陈敏轻声道:“请宣公子出题。”
看着那双面巾之上的专注眼瞳,宣卿怔了怔。他晃过神,从怀中抽出一捆纸卷,解开系绳,一字字地朗声读了起来。
“……于身于国,先事虑事,便如绸缪未雨,有备无患。夫或未待干戈,则清蛮獠之浸,何也?”
面巾之下,陈敏看向身侧已然刷刷起笔的青年,苦笑一下。
爹娘保佑,她可千万别掉太大链子才成。
…
“让我进去看看。”
“不行不行,我先来的,让我去。”
“我都在这多久了,你们别挤。”
“都杵在这干嘛呢?”一个青衣少年路过拥挤的房门,停下来问,“今天的课业完成了?全在师傅门口罚站?”
“当然不是,哎呀,”门口恰有一人被挤了出来,喘一口气搭上话茬,“大家都等着看热闹呢!”
青衣少年敲敲书本:“什么热闹?书中自有黄金屋。”
“哎,你不知道,有个姑娘和子卿师兄比试策问呢!两刻钟一道题,据说论的是明天的考题。现下两人都答完了试卷,师傅正在这里批阅。一个敢和子卿师兄比策问的姑娘,大家都对结果好奇得很!”
“姑娘?子卿师兄?策问?”
挤出来的学子又津津乐道地给新来的青衣少年讲起来龙去脉,两人踮着脚也向房门前凑过去。可无论怎么凑前,众人都被宣卿拦着,进不得门内一寸。
宣卿无奈朝众人呵斥一声,关上房门。
“宣师兄,你怎么还关门啊!”
“散了散了,”宣卿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不关你们的事,都回去念书。”
屋内主案,须发皆白的老者面前摆着两张试卷,两张皆背面在上扣于案上,卷面文字埋于纸下,只见得星星点点的斑斓墨迹透过宣纸,印出不规则的墨痕。
见宣卿在一旁举着根刚燃的线香,老者抚着纸面道:“子卿,这是何意?”
“是那位陈敏姑娘的要求,”宣卿揖手,“师傅须在一刻钟内评阅两张试卷,超过一刻,便算我输。除此之外,这位姑娘的试卷,师傅评阅后,我会立即交还给她。至于结果,还请师傅公正评判,只要陈姑娘所作之文的水准能达到弟子的一半,就算合格。”
“倒是无碍。”老者笑道。
宣卿上前将两张试卷一左一右翻开,又举着已燃的线香点燃一根新香,手上这根留在房内计时,新点的继续举着,由他从后门带了出来。
陈敏见他拿一根燃香插在香案上,问道:“可以了?”
宣卿转过身,朝她点了点头:“陈姑娘且待一刻。香灰尽落之时,结果便见分晓。”
陈敏:“好。”
线香上,一点微弱的红光一毫一毫地下落,成了房间内唯一变化的动景。陈敏和宣卿两人各坐一旁,相对无言。
陈敏神情惴惴。
宣卿侧望着她,似乎想说点什么,却还是抿紧嘴唇没有开口。
漫长的一刻钟过去,线香在香炉内落尽,室内却没有传来老者的声音。陈敏同宣卿对视片刻,宣卿向她点点头,带着她在后门处敲了敲门:“师傅,时刻已到,是否已有结果?”
屋内并未传出回答,宣卿的眼中浮起疑惑。他立即拉门走了进去,却见到老者在案旁神色扭结。
宣卿松了口气道:“师傅,如何了?”
陈敏踏进屋子,看见老者僵直的后背。
“子卿,并非为师有意拖延,只是,”老者看着才走进屋子的陈敏,难以启齿般地开口道,“为师虽常常见到你的字迹,但这两份试卷……保险起见,还是得让你自己来认一认。”
宣卿不明所以:“师傅说什么?”
老者看了看左边的试卷,又迟疑地调回右边。欲左而右,欲右却左。
抬头见到陈敏催促的眼神,老者长叹一口气。
“如今这情形,这位姑娘无疑已经合格了。”
“但,子卿,究竟哪一份答卷,才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