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渊明明跪着,气势却足够迫人。姬盈一时想不出搪塞的话:“呃……”
痢疾?
痹症?
总不能真说葵水不畅吧?!
自己与谢明渊到底什么关系,为什么他理所当然得如此熟练啊!
见姬盈迟迟不答话,谢明渊微微低下眼睛,像是习惯性地先退一步。
姬盈刚要松口气,听见眼前人用平静的语调道:“陛下是在用这个方法与臣置气吗?”
“……啊?”
姬盈有点懵,小声打断:“明渊,你要不还是先起来……”
“恕臣愚钝,”谢明渊低着头,“臣无法领会陛下的意图,还望陛下指点。”
谢明渊跪得比自己矮了半个头,仍然脊背挺直、唇角绷紧。
姬盈默默地伸回想要扶起人的手,话噎在半路。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啊!
跪着的人反倒一副理直气壮的语气!
一句似有千言的“盈盈”,还是让姬盈将这一串问题憋了回去。抱着“这失忆真的瞒得住吗”的疑问,姬盈犹豫地道:“呃,明渊……”
——你能不能先起来。
谢明渊的眼睫颤了下,长长的鸦羽在眼下落一片阴影。面上仍谨慎低垂的眼眸,早已泛起滔天波澜。
“陛下已经五年不曾直呼臣的名字了。”他哑着嗓子道。
姬盈手指一抖。
“啥玩意,五年……唔唔……”屏风后传来姬子焕的模糊声响。
姬盈控制自己不朝屏风回望,突兀地站了起来,咳嗽两声:“咳咳……嗯!”
屏风后的躁动随之安静。
姬盈愤恨地闭了闭眼。
欺君啊!
一个两个地教她喊“明渊”!
听听,人家说已经五年没喊过了!!!
“既然已经叫回了名字,”谢明渊不易察觉地向屏风瞥了一眼,继续道,“盈盈想好了?”
姬盈:“……”
什么想好,想好什么。
“呃,咳咳,”姬盈心虚地咳嗽一下,和颜悦色地对面前还在跪着的人道,“谢公子,请先起来。”
谢明渊一顿:“谢公子?”
“刚才叫错了,”姬盈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嘴瓢。”
屏风背后的姬子焕和聆春:“……”
谢明渊深深地望她一眼,令人尴尬的沉默过后,他终于起身,神情奇异:“陛下似乎变化许多。”
“实不相瞒,说来话长,”姬盈迎面对上那双淡褐的眸子,气势骤然弱了几分,“谢公子请坐。”
谢明渊向后望去:“屏风后有什么吗?”
姬盈挡住他的视线:“什么也没有。”
谢明渊淡淡扫她一眼,敛裳坐在对面:“陛下有话慢慢讲,不急。”
姬盈:“……”
谢明渊向外喊了声:“听夏。”
听夏低着头过来:“谢公子有何吩咐?”
谢明渊把玩着腰间玉佩:“聆春呢?”
听夏:“……”
望着听夏发出的求救眼神,姬盈“哈哈”地笑出一声:“聆春……聆春她今日忽然想学茶点手艺,现正在御膳房呢。”
御前掌笔去了御膳房。
好吧,勉强都带个御字。
谢明渊绕着玉佩的手指停了停,又道:“平日最喜粘着皇上的焕殿下怎也不见?”
姬盈:“……他,也一起跟着去了!”
谢明渊沉默一下,瞥了眼屏风旁的衣角,缓慢地点头:“殿下甚是好学。”
屏风后的姬子焕:“……”
“殿下,冷静,”聆春死命拉着姬子焕的胳膊,压低声音道,“现在出去,就前功尽弃啦!”
姬子焕颇有些咬牙切齿:“那就再等等。”
谢明渊转向听夏:“为陛下倒杯茶来。”
“是。”
清亮的茶水泠泠地倾入瓷杯,杯中汩汩地腾起白雾般的热气。听夏端了一杯茶到姬盈面前,又预备着为谢明渊倒茶。见听夏动作,谢明渊以手指轻遮杯沿——听夏愣了一下,端着茶壶僵在原地。
谢明渊手指轻点了点桌面:“放在这里便好。”
“谢公子……?”听夏不解。
谢明渊低着眼道:“你为陛下身旁人,无需服侍我。”
听夏行礼,遂将茶壶摆在桌上。谢明渊自行取了茶壶,又缓缓将面前的茶杯斟满。明玉端方,水流细细,姬盈望着谢明渊斟茶动作,只觉得静谧如画。
眼前似乎被热气薰得恍惚一片,姬盈连忙端起茶杯,清甘微苦的茶水顺势滚入喉咙,略高的温度激得她眉头一皱。
放下茶杯,只一抬眼,姬盈便知道谢明渊正望着自己。
那对浅色的眼瞳中,满满都是她的倒影。
姬盈张了张口:“谢公子。”
谢明渊点头:“陛下请说。”
姬盈叹气,移开眼睛:“谢公子料事如神,我并未得病。”
谢明渊点点头:“如此便好。”
姬盈深深呼一口气。
不出意外,她见到谢明渊震惊的表情。
“如君所见,我失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