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远淡淡开口:“臣之将行,其言也善,望皇上听臣一言。戴其冠而承其重,在其位而谋其政。喜怒不形于色,一静一动须三思而后行。皇上及冠一年,少年意气虽佳,但应稳重行事。人之忠奸善恶,皇上心如明镜,亲贤臣,远小人,国之兴盛可望。少时一恩,无以为报,此去一程,解狄族之患,了君主之忧,尽微臣之本。”
又上前一步,声音压低:“皇上如此行事,未免使忠臣寒心,了却此事,就当还了此前恩情。”
“卫远……”言离失控想要拉住他,却被他利落地转身躲开。
卫远又回到堂下殿前,跪下道:“臣自请入狄,皇上多次阻拦,臣死谏才获恩准。”
殿上的大臣们听了此言,神色几经变换。
卫远并未在意他们的惊讶,继续道:“臣自请入狄原因有二。一来新朝未稳,此时发生战争容易动摇国本;二来臣不愿成为战争发生的引线,使边境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使边境将士们流血牺牲。如此,满足狄族国君要求便是上策。皇上痛心疾首,于时局确实无奈,才如此悲愤。望各位同僚不要再苦劝,臣意已决。”
陶然与范志闻言已泪流满面,堂上众人也心中难过。
“此一去,既与君别,亦与国别。愿君主岁岁无忧,万事胜意;愿国之繁荣,无可比拟。”言罢,重重一拜。
言离此时如凌迟之痛,挽留的话卡在喉咙里,虽知他去意已决,但告别的话是宁死也不愿出口,一时满目成殇,又缄默了。
还是卫远打破了暴风雨前的宁静,“皇上可还有话要吩咐?时辰不早……”
“一定,要去吗?”这句不像挽留的挽留,也许已经透支了他的勇气。
“嗯。”卫远平静地应声,似乎给这场闹剧画上了个句号。
“那便去吧。”
“谢主隆恩。”卫远言罢起身,一步一步走出大殿。
从正殿到宫门口的这段路,不能乘轿,须得一步步走。卫远不回头却也知道,言离也就走在他身后不远处,再后面,跟着皇帝的仪仗和文武百官。
送至宫门口,卫远才再拜别,回首盈盈一礼:“皇上便送至此处吧。”
言离几欲开口却又止住,颤颤的声音,千言万语却只化为两个字:“卫远……”
“此一别,再难相见。”卫远回望身后的琼楼金阙,曾经的一幕幕似在眼前。那些灰暗的,温暖的,残酷的,明媚的,都将与他无关了。他这么个人,像块璞玉,却是被砸碎了扔出来的。书上把人们经历的苦难称为打磨,可未经雕琢的璞玉也是璞玉,被打磨圆滑的石头还是石头。更何况,磨碎了的璞玉,也成了没有意义的石头……
他笑得灿烂,眼里却不知不觉渗出泪来:“这城也算不上绝世繁华,只是烟火平常。没有我的一隅以偏安,却是逃不开的重重梦魇。如今一别,却相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