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尽头是群山万壑,千峰排开,其间岚光映翠,鸟鸣山涧。
上京皇城位于群山之中,天梯迢迢直通朱门玉殿,云雾缭绕间可见层楼叠榭。
山脚下,一座高几丈的石台拔地而起,数条石龙盘踞在台身之上。石台中央放着一个方鼎,鼎前站着一位袖手低眸的黑袍人,面容被帽沿遮住。
石台周围用白玉垒出了数个高座,其中最高的那个位置还空着,下头坐着一位少女,红色华服,撑着脑袋,懒洋洋地扫视下面的人群。
正是明宛郡主。
在她周围还有四个座位,分别坐着四位神色各异的人。
石台四周坐满了各族修士,有些直接御剑凌空。
下面则是人山人海,乌泱泱的百姓如同蚁群一般堆积在一起,个个面容严肃,目光焦聚在台上,神情竟显出几分神圣敬畏。
“皇天在上,万古尊崇。景星永照,佑我□□。”
宣告声落,鼓声震天,号角吹响,激烈昂扬的乐曲响彻这一方天地。
那黑袍巫师不知从哪掏出一个铃铛,围着那方鼎游走,步伐诡异,又似舞又似跳,嘴里念着些听不懂的咒语。
一道低沉缥缈的声音在天地间悠悠回荡。
“神龙游四海,三万六千神;
道气告九天,雷霆振寰宇。
神龙真君,诸天道主,恭请现身!”
*
陆绸追上去,登时傻了眼。
利刃交锋声此起彼伏,长街上忽然多了许多方才没见过的身影,四周百姓慌乱逃窜。
伽音正提剑悬立于车顶,对面赫然是百来个凌空而立的人影,似乎是对她有些忌惮,只是远远地分布在空中或是屋檐上。
一眨眼,那些人闪身冲上来,她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空气忽然凝滞了一瞬间,随后极速流窜起来。
刹那间风气云涌,寒意萧然,凭空卷来的风雪迷乱了他们的视线,明明那白衣女子就在眼前,可身体却像被冻僵一般动弹不得。
下一刻,汹涌的寒气灌入体内,强大的威压将僵硬的四肢砸在地上。
登时口吐鲜血,五脏俱裂。
远处还未上前的人看着这幅情景,神情更加莫测,一时间气氛焦灼,剑拔弩张。
另一边柳眉州在马车上与几个修士缠斗,周子鹤在马车最前头拉着缰绳,眼睛一动不动看着前方。
陆绸赶紧跳上去,一边提防着四周一边问道:“周姑娘,你还会驾车?”
周子鹤目光依旧不动:“不会。”
“那你……”陆绸惊道,话语一顿,只因她看见这匹马的背上被砍了一刀,伤口极深,鲜血直流,再看那马,晃头撅蹄,时不时发出嘶鸣。
原来这匹马失控了。
“不拉住它,车就要翻了。”周子鹤平静道,手掌已被那缰绳磨烂,汩汩鲜血滴在车板上。
“别管马车了,御剑对我们更有优势……”陆绸急忙道。
“师尊说,”周子鹤突然说,她的双眸一直盯着前方:“马失控了,人就要死了。”
陆绸抬头一看,此时马车已快行至祈神大典的地方,前方高台恢恢,人影重重。
离她们最近的,是台下还一无所知的百姓。
她又仔细看了两眼那匹马的伤口,脸色忽然变得难看起来。
伤口很长,鲜血却淤堵不流,而是变作一团黑水缓缓蠕动。
邪咒!
邪咒需寄生在活体之上,若寄主死亡,则会另找活物寄生。
修士有灵气护体,那么首当其冲的就是凡人。
这匹马,不能杀,也不能放。
还不待她说话,身后袭来一阵厉风,猛地回头,只见一把长剑直逼门面而来,她立马拔剑抵挡。
不料那人突然抽回剑,口中念了道诀,锋利的剑尖往陆绸的剑上轻轻一触,如水剑光闪过她错愕的双目。
气波震荡声响起,光亮的剑身上裂开了一道细缝。
下一刻,刺耳的龟裂声在她耳边响起,转眼间一把剑就碎成了几块铁片。
“斩剑术!”陆绸一惊,抬眼看着来人。
立领白衣,腰缠红带,袖口和衣摆处绣了一片片火红的绛碧桃。
“你们是……”她目光一动:“千渊宗。”
那女子始终冷漠的脸终于有些变化,她嘴角一勾,手腕一转,挽了个剑花就提剑刺来,笑语冷然。
“小妮子有几分眼力,死在我剑下是你的荣幸!”
陆绸两手掐诀,却已是来不及。
就在那把剑快要刺入她的咽喉时,眼前一道绿影闪过,陆绸定睛一看,一把碧绿剔透的玉剑挡在了她身前。
这是……周子鹤的剑!
那人被挡了回去,神色微动,向周围警惕地扫视,开始寻找剑的主人。
陆绸见状,乘机施法,凝起地下洒落的兵器,十几把刀剑齐齐浮起,对准那剑修。
谁知那人突然抓起逃散中路人怀中的婴儿,直直抛向天际,陆绸一惊,急急收手,飞身上去接。那人闪身而来,一脚踢在她腹部,抢先一步抓住了掉下来的婴儿。
陆绸捂着隐隐作痛的腹部,心中却松了一口气。
那人见她这幅样子,忽然笑了笑,在半空中踏剑而立,一手抱着婴儿,一手幻化出一把小刀,朝那婴儿狠狠刺去。
“不要!”陆绸大叫一声。
这一声引得伽音和柳眉州纷纷侧目。
一旁的妇人失声叫了出来。
四周静了一瞬,却不见鲜血淋漓的场面。
陆绸呼吸一滞,定睛一看,一束红线死死拉住那人握刀的手腕。
顺着红线看去,只见周子鹤一手拉着缰绳,另一只手掌心飞出根根红线,如血丝一般缠着那人的手腕。
那人冷哼一声,抱着婴儿的手忽然松开,布裹倏然坠落。
陆绸飞身接住,抱着怀中轻如无物的生命,长松了一口气,后怕得冷汗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