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魔帝的内心终于出现了动摇,穷奇继续盎惑道:“对,超越魔主,只要你想,以你的能力,这个完全不是问题。
现在,你要迈出超越魔主的第一步,那就是——”
穷奇突然转身指着北辰星君,“杀了他。”
“杀了他?”
“对,杀了他,他是渊神遗志的继承者,当年的魔主就因渊神而陨落,所以渊神就是魔主生命中最大的敌人,而你作为魔主的接班人,理应杀了他,以他的血来祭奠魔主。”
“杀了他?”
“对,杀了他!”
“杀了他?”
“对,杀了他!”
魔帝一边自语,一边将手心覆到了刀柄上,见此情形的北辰星君,鬓角处也忍不住渗出一层细汗,并暗自将灵力汇聚于掌心,以防不测。
看见已经拔出了一半的不阿刀,穷奇露出了得逞的笑容,嘴角差点儿就咧到了耳后根。
北辰星君表面对此无动于衷,实际上他已经完成了蓄力,无论是实战经验,还是理智,都在告诉他:先下手为强。
可是他的内心深处却一直有一个声音:你不能出手,你要相信他,他连生死的考险都通过了,难道他会被这点微不足道的蛊惑难倒吗?
最终,北辰星君收起了灵力,他选择了相信自己的小魔物。
不阿刀彻底拔出的那一刻,清冷的月光洒在刀身上,刀身反射出一道冰冷的寒光,在夜色的衬托之下,更显其锋芒。
魔帝挥舞着不阿刀,直向北辰星君杀去,面对即将到来的刀锋,北辰星君没有任何退避的意思,眼中更是毫无怯意,甚至连眼睛不带眨一下。
眼看着魔帝的刀刃就要落北辰星君的脖颈处,穷奇正要为自己的计划成功而放声大笑的时候,下一刻他的笑容便僵住了。
只见魔帝手握不阿刀的身形一转,刀锋直接就转了一个方向,站在穷奇背后的三凶被一道蛮横的灵力瞬间掀翻在地,虽同时魔帝也将不阿刀架在了穷奇小小的脖子上。
“为什么?”
穷奇不可置信道:“本座明明看到了你的心境有破碎的现象,为什么你还能清醒来过?”
魔帝勾了勾唇角,“穷奇,本帝承认你很有心计,但——”
说着,魔帝突然将不阿刀立于地面上,这时一个阵法图案出现在了众人的脚下,“本帝也没有傻到乖乖上当!”
接着魔帝便一脚踩碎了整个法阵。
玹明匆匆忙忙从远处赶来一瞧。
“惑心阵?”
他认出此阵后,立刻向魔帝请罪道:“还请魔帝大人熄怒,这纯属属下的失职,还请魔帝责罚。”
魔帝摆了摆手,“这并非你的过失。
此阵的本是上古七十二宗之一的回心阁的产物,运用此阵便可迷人心神、控人心智,因其功效过于邪恶而被四海万界列为上古禁术之一,所以知道此阵法的人甚少,加上梼杌恶念的加持,以及混沌空间法则对其阵法的隐藏,想要做到神不觉鬼不觉的地步,实属太简单了。
你说是不是,穷奇?”
穷奇眯着双眼道:“是又怎样,你又能把本座如何?”
魔帝耸了耸肩,“的确,本帝确实不能把你怎么样。”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发现这是一个圈套的?”
魔帝不仅不恼,还十分慷慨地为穷奇解惑道:“穷奇,你真的很聪明,想到用偷食这一招将本帝与北辰星君吸引过来,并不停地在本帝与北辰星君面前提起魔主和渊神,明里暗里地引发本帝与北辰星君之间的矛盾。
因为你从诞生起,便视魔主为你的唯一信仰,这样你很轻易地让我们误以为你是真的在为魔主鸣不平,从而掩盖你真正的目的。
以小事掩大谋,这就是你的最终目的。”
穷奇忍不住拍起手,“很精彩的推论,那么你知道本座为什么敢当着北辰星君的面设计于你呢?
难道本座不怕他会中途出手,打乱本座的计划?”
“穷奇,你最擅长的是什么?如果你敢说自己攻于心计的能力屈居第二,那么这世问还有哪个敢称第一?
你从一开始,便将所以有人的心思都推演了一遍,并找到其一一破解之法,所以你便很自信地肯定——万事具备,只欠行动。”
既然你费了这么大的功夫下这盘大棋,那本帝只好将计就计,陪你玩玩,就当作是今日你委身为本帝抬桥辇的酬劳了。”
“如此说来,本座看到的心境破碎,也是你制造出来的假象?”
魔帝摇了摇头,“如果本帝说,你所看到的本帝的心境破碎是真的,你会信吗?”
穷奇为此更加不解,“那你为什么还能够清醒过来?”
“穷奇,你的重点抓错了。”
魔帝轻笑了一下,“你不应该问本帝是如何清醒过来的,你应该问为什么本帝明明原来便是魔主的一部分,但却不想继承他的遗志,成为他。
穷奇,你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承认,本帝虽与魔主曾经同为一体,但事实上本帝与魔主早已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个体,无论是性格上,还是观念上,以及对这个世道的看法,已经完完全全是两个独立的个体。
魔主只能是魔主,而我也只能是我自己,我不可能代替魔主,更不可能成为魔主。
哪怕你的计划在今夜成功了,你成功让我成为了魔主的替代品,你的内心真的会得到满足吗?”
穷奇沉默了。
魔帝见状继续道:“魔主是你唯一的主人,他赋予了你生命和智慧,让你能够以独立的个体感受这个世界的风雨冷暖,以及人们的喜怒哀惧。
他给了他能给的一切,但他却没向你索求任何东西,所以他在你的心中是一尊无上的神明,任何人都不可以去沾污他。”
魔帝将一只手搭在穷奇的肩膀上。
“我明白你渴望他回到你的身边的心情,可是假的终究是假的,再美好的梦也终会有醒过来的那一刻。
南柯一梦终需醒,浮生若望皆是空。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心目中的无上神明,突然变成了一个需要依靠两根丝线才能动起来的傀儡木偶,那岂不是太可悲了?”
说完,魔帝大踏步地离去,一边走一边吩咐道:“本帝有些累了。玹明,剩下的事,你全权责任。”
玹明拱手回道:“遵命。玹明,恭送魔帝大人。”
看着魔帝渐行渐远的背影,北辰星君也是迅速跟了上去。
哪怕穷奇的内心已经因为魔帝所说的话而产生了动摇,可他依旧心有不甘地想追上去辩驳一番,但一个声音却及时叫住了他。
“算了穷奇,我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说话的是饕餮,见穷奇停下了想追上去的脚步,饕餮继续道:“连当年那一位继承了魔主所有记忆和情感,差点因分不清楚自我而疯掉的,我们都没能成功将其变成魔主,更何况现在这一位,曾经一度将生死抛至九霄之外,如今又是统一了魔界的一方霸主呢?
哪怕我们真的成功了,那也只不过是一副没有灵魂的躯壳罢了,这样的结果,真的是我们所想要的吗?
醒醒吧,穷奇。
魔主已经不在了,他已经永远永远的,离开了我们。”
“不,我不信!”
穷奇眼中的泪珠嘀嗒嘀嗒往下掉。
“他会回来的!我一定会让他回来的!”
玹明见此,也是深深叹了一口气。
“你们这次设计魔帝大人的事,本尊便当没看到,但下不为例,否则本尊定会严惩你们四个。”
说完,玹明也离开了此地。
魔帝走了一路,北辰星君就跟了一路,最后魔帝终于忍不住了,“话说你还要跟着本帝到何时?你不觉得累吗?”
北辰星君摇了摇头,“不曾觉得。”
魔帝:“……”行,你不累,我累。
然后魔帝便找到一处距离自己最近且无旁人的篝火处在旁坐下,这时候北辰星君跟着坐了下来,魔帝见状很没好气地说:“不是不累吗?继续走往前走啊。”
北辰星君镇定地回答:“现在又觉得双脚有些许的酸累。”
魔帝:“……”真的有被气到。
魔帝决定不再与这个家伙搭话,而是拿起一旁还剩些许果酒的酒壶,就往嘴里灌,这次北辰星君并未出手阻止,只是静静地看着。
魔帝有些疑惑地问道:“这次你怎么不阻止了?”
北辰星君淡定地回答:“果酒,喝不醉。”
魔帝:“……”哦,怪不得这么甜。
既然这果酒喝不醉,魔帝便趁机又多喝了两口。
这时,北辰星君突然开口道:“什么时候知道的?”
魔帝愣了一会儿,才回答道:“在璟龙一族栖息地那一次,到底怎么回事?”
“与你的情况差不多,但要比你早很多,也幸运很多。”
“比如说一战灭九宗,身中数百剑,整整昏迷了七日?
又比如说惨遭背叛,腹背受敌,差点道消身殒?
还是比如说被奸佞造谣,一度晚节不保?
没有绝望到跳崖自尽,的确要比我幸运。”
北辰星君微叹了一口气,“你这肺管子戳得有点明显。”
下一刻,魔帝便矢口否认道:“本帝有吗?本帝没有。”
北辰星君勾了勾嘴角,“既然你没有,便是没有吧。”
魔帝切了一声,直觉得对方无趣,闷头又是小半壶酒,接着他一边擦拭着嘴角,一边将酒壶递给了北辰星君。
“喝不?”
北辰星君倒是没有拒绝,接过酒壶便是一口闷。
看着对方将剩下的酒全部下肚后,魔帝站起身望向即将吐白的天边。
“时候不早了,本帝也该回去召集各方,商议盟会后事宜了。”
北辰星君望着魔帝的侧脸, 终于问出了压在他心头多年的问题。
“我们之间……还有可能吗?”
魔帝愣了一下,尔后对北辰星君露出一个不知是嘲讽他,还是在嘲讽自己的笑。
“明途, 你应该明白,无论是旧的伤口,还是新的疤痕,我不是圣人,做不到对一切伤害都无动于衷。
我也是血肉之躯,我害怕刺骨的寒风,也害怕猛烈的火焰。
哪怕我知道我身上徒增的伤痕皆是你的无心之举,但我骗不了自己这不是拜你所赐。”
两行清泪默默地从魔帝的眼角处流下,北辰星君见此不知该如何是好,只知道在不停地在嘴里念叨着“对不起”。
他现在真的好恨自己,恨自己总在关键时刻如一个锯了嘴的葫芦,一句安慰的话也不出来,同时也恨自己的无能,竟无能到连自己的心爱之人也保护不了,而且还不停地为他带来伤害。
他的内心陷入前所未有的矛盾与煎熬,他既想将自己的小魔物保护在自己怀中,不受任何的风吹雨打。
但他又想让自己的小魔物独立成长,拥有丰满的羽翼,如雄鹰一般在天际中自由自在地翱翔。
自古鱼与熊掌便不可得兼的道理他不是不懂,只是每当他看着自己的心爱之人受苦受累,他的心也跟着绞痛起来,他有好几次都想对自己说:
放弃吧,大不了自己用一生去护育这朵娇花。
可是当他看到经历风雨洗礼后,更为挺立的松柏,便又咬紧牙关,连心也狠上了三分。
可这一次,他真的想放弃了,他从魔帝的身后轻轻将人揽入怀中。
“对不起,都怪我太执着了,忽略了你身上的伤疤,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可以吗?”
一阵清风袭来,亲吻般抚慰着魔帝眼角处的泪痕,以及身上的伤疤。
魔帝缓缓开口道:“你无需这般道歉,我是埋怨过你,可也明白你此番做法的深意。
可是现在我身为魔界的统治者,万事都必需先以魔界的子民为先,加之现在天魔两界才刚刚缔结和平盟约,有无数双眼睛都盯着我。
两界正处于磨合的关键期,只要我稍微走错一步,都有可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所以本帝现在真的没有多余的心力去维持这些事之外的感情,所以还请北辰星君大人好自珍重。”
说罢,魔帝轻轻地拨开了北辰星君的手,看着魔帝的后背,北辰星君举起手,又放下, 心里五味杂陈,一时间又成了锯嘴葫芦,他默默地低了头。
这时候魔帝突然来了一句,“看快,天亮了。”
北辰星君不明白魔帝为什么要这么说,是在叫他看日出吗?
可这日出日落他都看过数千年了,实在是想不到有什么看头,但这是他的小魔物叫他看的,那他就好好看看吧,就全当是在哄一哄自己的小魔物了。
北辰星君听从魔帝的话语,慢慢起头望向远处日出的东山,然而他抬起头看到的并不是东山之上的日出,而是魔帝那张稚嫩并且稍带几分青涩的脸庞。
北辰星君没未反应过来,魔帝的吻便落到了他的嘴唇处。
北辰星君仅是愣了一个呼吸的时间,便迅速反应了过来,并从对方手中夺过了主动权。
太阳越过山峰,露出了真容,它无私地将温暖撒向这片荒凉的大地。
晨风从远方一路走来,走到这片因战火而荒无贫瘠的土地,同时也带来了希望的种子,并在一个无人的小角落里,生根、发芽、破土,在光明中孕育希望的花朵。
生命虽渺小,但野火也烧不尽。
希望虽渺茫,但黄沙也埋不没。
这是天魔两界缔结和平盟约后,两界边境百姓见到的第一抹朝阳。
两界边境处,有的火堆早已熄灭,而有的火堆依然迎着朝阳,在晨风中伸展自己的身姿,剔透的宝石在朝阳下,绽放晶莹的光彩,随着晨风果酒的气味飘香十里,充斥着整片大地,胡茄乐与月琴曲丝毫不突兀的融合在一起,悠扬的乐声正在唤醒远处的高山,好让它也加入到站在土地上的人们的狂欢之中。
天地之间,欢声连着笑语,生机盎然一片。
所有人都沉浸在和平的喜悦中,无人注意得到两位少年郎,在朝阳下相拥,在晨风中亲吻。
魔帝被亲吻得有点喘不过气来,直到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够了。”
北辰星君才万般不舍地停下来。
这一刻,北辰星君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心脏更是快得要没影了。
魔帝的情况其实和他差不多,同时魔帝的脸上还有一抹因缺氧而出现的晕红,加之他整个人又沐浴在朝阳里,因此这抹晕红落在北辰星君眼中,变得更加令人着迷了。
为此,北辰星君忍不住吞咽了下口水,“这就是你对我作出的回应吗?”
魔帝喘了两口气,“算是吧,不过我真的要先走一步了。”
他刚转身准备离去,北辰星君便出声叫住了他,“我需要做什么?”
“回去,无论是你,还是我,都需要冷静和理智,冲动只会让我们容易撞到墙。这还是你教我的。”
魔帝转身对北辰星君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说不定在未来的某一日,我们能够回到最初的起点,从头再开始,但绝不是现在。
那么,后会有期。”
看着逐渐远去的背影,北辰星君内心的煎熬与忍耐,终是随着微风的拂过,化作了满怀的期待,期待着那一日的到来。
所以,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