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至极,”它说,“巫族,竟会替扶桑做事。”
幽媓皱眉,她意识到,这个被封印在洞窟里的邪恶生物或许和扶桑有着旧日的仇怨。
“你们是世间最强大的血脉,翻云覆雨,生杀予夺,你们的使命是决定他人的生死,让人臣服,让人恐惧,让人匍匐在你们脚下求饶,而不是和他们做朋友!”
幽媓皱眉:“可我不想那样了。”
黑雾嗤笑:“不想?!要知道几千年前,你们巫族正是凭借这套法则,立足于天地!”
幽媓叹了口气:“大人,时代变了。”
“……”
“你不是也知道么,那是几千年前,那时候妖魔横行,人族太弱小了,根本没得选。可现在不一样啊,这世间大多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法则肯定也和之前不同。”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是,我很强大,我曾经也像你说的那样随便杀人,我承认它确实很畅快,但那种快乐是一时的,久而久之,我就迷失了自己……”
还好,她足够幸运,有机会重新来过。
“所以,你改变想法了?你想做救世主?”
黑雾居忽然问。
这句话令幽媓出神。
可以吗?她能做到吗?用另一种方式换取尊重,让世人崇敬自己,爱戴自己,就像……他所做的那样。
神思飞转,血红色的眼眸瞧出她的犹疑,忽然拉进到幽媓面前,倒映出巫女纤弱的身影,就像她正在滚沸的岩浆里。
幽媓吓了一跳。
“回答我。”它说。
手心蒙上一层细汗。
血红色的眼睛敏锐地捕捉到她的紧张,竖线状的瞳孔骤然缩起,透出阴鸷的恨意。
“你再强大,也终究不是神,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何必为天下苍生考虑,牺牲自己?!”
……
幽媓恍然想起,自己在典籍中看到的历史。
几千年前,黎明之战爆发,大荒被暗神麾下妖魔占领,赤地千里,哀鸿遍野。
无数族群在战火中罹难,消亡,灭绝……
除了人族。
与其他族群不同,他们虽然生来渺小,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里飘摇,却从来都有着移山填海的勇气。
生死存亡之际,他们联合起来,发动了末日之战,他们前赴后继,不计代价,与妖魔抗争直到末日结束。
这些人里,就有巫族的先祖。
他们也不是神。
但他们身先士卒,为苍生付出了巨大牺牲,为这片土地流尽鲜血,就为了将生命的火种延续下去。
……
所以,有些时候,命运也未必是由神决定的。
神迹已消失很多年了,可人族依旧繁荣,生生不息。
……
幽媓抬起头,看向那双血红色的眼睛。
它应该是很久以前的魔物,奉行的还是那套法则,殊不知这世间早已时过境迁,法则早就变了。
她有点无奈:“你不懂。”
“本座不必懂,因为本座是魔!”
幽媓暗暗摸上腰间巫神鞭。
“那你们魔的道理是什么?”
“弱肉强食,物竞天择,”它傲慢地答道,“魔为恨而生,仇恨会让力量变强,强者才有资格生存。”
幽媓皱眉:“如果只为仇恨而活,会失去很多。仇恨带来的是执念,有时候,这种执念会让人生不如死。”
黑雾大笑。
“那又怎样?!杀戮和鲜血才是这世间的规则!仁慈不会让人臣服,即使是神,也是靠战争和流血赢得尊敬……”
它俯下身,循循善诱。
“你以为尧光是靠所谓的仁慈赢得尊敬吗?你错了。如果当初黎明之战里胜利的是暗神,你们一样会信仰他,爱戴他,因为世间的规则,永远是由强者制定的!”
那双血红的眼睛被狂热和欲望吞噬,幽媓从中看到鬼魅横行,妖魔咆哮,千军万马呼啸而至,鲜血飞溅,然后便是赤地千里,白骨露野。
她默默后退半步。
“我只是来采药的,无意冒犯,您要是没聊尽兴,我下次再来拜会……”
没说完就想开溜。
可惜晚了一步,雾气早已先一步堵住出口。
幽媓僵住,听到身后慵懒的声音:“且慢。”
她回过头。
……
黑雾重新笼聚,最后,竟然化成了一个人型。
身形伟岸,容颜俊美,额前有金鳞,双眼暗红如血。他的笑容邪魅,让人遍体生寒。
“别急着走,巫女,”他说,“留下来陪本座解解闷。”
幽媓只觉得寒毛都竖起来了。
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这是自己惹不起的远古邪祟。
卯舜……
她完全不记得这个名字。
“我……我还有事……”幽媓干巴巴地说道。
“这么急着走,是要回去见你的朋友?”
卯舜挑眉,向她走近。
他到她面前,抬起她的下颌:“不如带本座同去?”
幽媓拼命往后仰,强忍着想把下颌上那双冰凉的手一巴掌拍走的冲动。
她欲哭无泪:“大人,我就是路过的,也不认识您,您大人有大量,放了我吧……”
卯舜依然在笑。
“怕什么?本座不会委屈你……”
幽媓盯着他翕动的薄唇,忽然灵魂出窍般失神。
——来吧,成为我的信徒,把死亡带回这个世界,我听到你压抑在心底的渴望……你也想杀人,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