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色苍白,费力张了张口,似乎说了什么。
温稚京止住眼泪,忙俯身凑近去听。
只是楚殷此刻太过虚弱,连动一动手指这样简单的动作,对他而言都极难做到。
她只能看见,那毫无血色的唇一张一翕,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得不到她的回应,青年执拗地重复着。
温稚京又凑近了些去听,终于听清他说的是什么。
……
楚雅既然找来六魔要取楚殷性命,看样子是铁了心要杀楚殷。
不知驿站里的人是否已经被楚雅的人替换,温稚京不敢明目张胆带着楚殷往驿站去,只能在附近找一家偏僻的客栈安置楚殷,又让曹陆去请了大夫来。
楚殷随行的护卫已全军覆灭,如今只剩曹陆一人,温稚京不敢轻易离开他半步。
她怕一走,楚殷再次遇到什么不测。
或是有心之人再利用她来对付楚殷。
时至今日,无论她愿不愿意承认,温稚京也能真切感受到,她早已是楚殷的软肋。
这对一个帝王而言,是何等的危险。
大夫替楚殷止了血,开了些药,温稚京亲自熬了药,让楚殷服下后,又让人拿了套干净的衣裳,替他擦拭换下,直到做完一切,才累得趴在床沿上沉沉地睡去。
雨一直下到后半夜。
外面雨声淅淅沥沥,屋内,微弱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案台上暖黄的烛光轻轻洒在两张宁静的睡颜,时间好似静止了一般。
曹陆端着驱寒的姜汤进来,便瞧见这一副景象,他将姜汤轻轻搁在案上,又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迷迷糊糊睡到次日清晨,微弱的日光穿过云隙,薄薄地洒了下来。
因心中时刻牵挂着楚殷的伤,温稚京睡得并不安稳,睡梦中黛眉紧蹙,似乎梦到了什么,猛然惊醒。
她扭头看向榻上依旧沉睡的青年,双手握住他无力垂在身侧的手,发觉那只手已经没有昨日那般冰凉了,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了下来。
温稚京撑着酸痛的身子,微微俯身,唇瓣贴在楚殷的额头上,须臾移开。
还好,已经退烧了。
似乎想起什么。
温稚京扶着桌案,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双腿因长时间曲着,早已酸软无力,她站在原地,缓了许久才缓过来。
屋外,曹陆亦守了一整夜,听到开门声,顿时打起精神。
温稚京看向门口的曹陆:“劳烦曹内官替我去寻一人。”
曹陆了然:“温娘子说的可是那位娄郎君。”
温稚京点点头:“他昨日也受了伤,还劳烦曹内官替我将他接回家中,以免家中长辈担忧。”
曹陆宽慰道:“娘子说的这些,老奴已经着人去做了,现下这个时候,娄郎君应已回到树平村。”
温稚京放心了。
“那便好。”
曹陆又看了眼屋内,欲言又止,终是没再问太多,下楼煎药去了。
温稚京知道曹陆想要问什么,如今,她彻底明白自己的心究竟在哪儿。
对于娄清泽,她终究亏欠良多。
待楚殷醒来,她会与清泽说明一切,好好补偿他,至于其他的……
余生,她只愿随心而动,不留遗憾。
秋风渐起,思绪被逐一收敛,温稚京转身回屋。
案台上的油灯添过好几次油。
温稚京放下空荡荡的药碗,又将巾子沾水拧干,一遍遍,不厌其烦地替楚殷擦拭着……
夜幕降临,夜凉如水。
温稚京枕着手臂趴在床沿,睡得半边身子都麻了,她蹙着眉,直起身子,正要换另一只手。
迷迷糊糊中,手指忽然被什么东西勾了一下。
温稚京骤然一僵,待反应过来后,几乎踉跄跑出去,推开门,语无伦次:“他醒了!曹陆,他醒了!”
曹陆怔了怔,随即亦欣喜若狂:“老奴这就去请大夫!”
“快去!”
温稚京手颤得厉害,一颗心仿佛要跳出胸膛似的,吩咐完曹陆后,又转身回到屋子里,守在楚殷榻边。
只是榻上之人除了方才那一下之后,再没有任何动静了。
不多时,曹陆领着大夫来了。
大夫仔细查看了一下楚殷的伤势,笑道:“郎君的伤势已无大碍,只要醒过来便无事了,不过日后还需多加调理。”
温稚京谢过大夫。
曹陆付了诊金后,便领着大夫下去。
一直到了后半夜,榻上传来一道细微的轻咳声。
温稚京被这声音吸引,忙凑上前去。
“你醒了?”
楚殷还未看清此刻身处何地,便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神色微顿,茫然侧目看去。
视线逐渐凝聚,他看到一张满是担忧的小脸。
一时间,心中思绪万千,皆堵在喉咙里,咽不下,也说不出。
想着他没多时便醒来,温稚京让厨房一直备着热粥,此刻楚殷一醒,她连忙让曹陆将米粥送上来。
温稚京将楚殷小心扶起来,端着肉粥坐回榻上,耐心吹凉,又一勺一勺喂进他的嘴里。
在此期间,楚殷安静得不像话,乖乖喝着粥,一双点漆黑眸只静静地跟着她。
她走一步,他便跟着望过来,目光如有实质般落在她身上。
喂完了粥,曹陆送来煎好的药。
她又喂他喝完了药。
青年始终默不作声凝着她的眼。
温稚京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终于忍不住对上那道炙热的视线,没好气地问:“看什么?”
听到她似有不悦的质问,青年长睫微颤,顷刻间便垂下眼眸,抿着唇,轻轻摇了摇头。
只是待她起身将药碗拿出去,青年复而抬眸,目光再次追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