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
既不是床,也不是车。
在织芙一巴掌过后,祁温玉某些带有颜色的幻想不得不被暂时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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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温玉高大的身影映在玻璃车窗上,从织芙的角度看,能够瞄到下巴到脸颊处状似五指的明显红痕。
织芙发誓,她是无意识打上去的,她只是为了让祁温玉醒醒神,顺便给不久前餐桌上的自己报个仇,哪成想忘了自己下手向来没轻没重。
此刻隔着车窗,依稀还能辨清祁温玉皱起的眉头。他应该是在生气,要不然也不会驱车将她带到这里。
“珍珠,别把着车门,快下车。”
单织芙往椅背缩了缩,把车门握更紧了。
对于祁温玉的话,她不听不听。
祁温玉站在路旁,耐心地哄着,玉立的身形引得过路人频频侧目。有眼尖的认出是对面医院的医生,热情地与他打招呼。
祁温玉颔首,算是回应。
马路对面就是宜洁口腔医院,医院顶楼的巨幅字体与红十字会logo在黑漆漆的夜里泛着仁慈的红光,隔着宽阔马路,依旧醒目得抬头就能望见。
马路的另一边则是卖餐食的馆子,紧紧挨凑在一起,被几家药店超市隔开,晚九点正是热闹的时候。
无数拎着外卖盒的外卖员在夜色中穿梭,还有几张医院的熟面孔,或许是住院部陪床的患者亲属,也可能是来复诊的病人。
有认识祁温玉的,他们都会打上一声招呼。
单织芙完全不知道祁温玉为什么要将她带到这个地方。
这也就促使了她在车里耍赖,任祁温玉怎么唤她,都不下去的场景。
“珍珠,我没开空调,车里不闷吗?”
回答他的是车窗上凑近的一双乌黑的眼睛,带着狐疑。
“需要我给你普及一下空气不流通对皮肤的危害吗?”
咔——
车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本该在生气的祁温玉,隽秀端正的脸上,除开那道明显红痕,眉眼间噙着恰到好处的笑意。
似乎早就料到她会因为这句话开门。
织芙眉毛蹙拧,对这种被人死死拿捏的感觉无可奈何,偏偏这人在笑,也不知道被她抽了一巴掌有什么好笑的!
织芙犹自恼怒,半条已经迈出来的长腿又收了回去,拉着车门就想重新关上。
祁温玉抬手一拦。
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自己头顶,将车门与车身隔开。祁温玉虽然在笑,但这笑容里温柔又带着些强制意味。
“你不想下车,那就是想回家。”
她当然想回家!
她回家还可以补瞌睡,这几天她正处宣传期,是吃也没吃好,睡也没睡好……
但这些话在祁温玉逐渐晦暗的目光下织芙没说出口。
因为刚才下车的动作,她的红裙滑上去一截,贴着裙边露出雪白的大腿,像新鲜烧成的瓷器,浓艳美丽。祁温玉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上面,毫不掩饰他的欲望。
流氓!
她想的是回家睡觉,祁温玉想的是什么!回家睡……织芙在心里骂了一声。
她愤愤着,从车上下来。
***
祁温玉把她带进了一家,嗯……应该是面馆之类的店铺。
墙上贴挂的菜单也印证了这一点。
只不过这家面馆与其它餐馆不一样,其它餐馆晚上九点生意正好,而这家早早就歇业了。
门和灯都关闭,织芙亲眼目睹祁温玉拿出钥匙,在门锁上一阵鼓捣,门就开了,他娴熟地迈入,又熟络地打开顶灯。
四周瞬间亮起来,周围的布局更加清晰。
这个面馆很小很紧凑,堂食区只有六张桌子,其中一张桌子上被菜篓占满,里面放了新鲜的葱姜蒜等调味。
织芙一阵咂舌,祁…祁温玉私闯民宅!
“这儿的老板从前是医院食堂掌勺的大厨,退休后闲来无事开的面馆,只卖早餐,我打电话向他借的场地。”
织芙一头雾水,祁温玉说完向后厨走去,织芙愣了一两秒,跟着进去。
后厨倒是很干净,调料包和碗筷井然有序摆放在橱柜里,地面瓷砖被拖得锃亮,跟照镜子似的。
不过织芙没有心思多看,她闷闷的,绞着手。
“喂,你带我来这里干嘛。”她顿了一下,似觉不可思议,声音都大了不少,“你不会真要把我做成包子吧!”
祁温玉斜斜睨着她,织芙独自揪着手。
也别怪她这么想,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医院往往都会与周围商贩形成黑色链条。
天呐,她打了祁温玉一巴掌,就要被做成包子了。
这样想着,心里都有些哽塞。
织芙歪了歪脑袋,只觉得祁温玉脸上的巴掌印愈发明显了。
“对不起……”
这三个字一出口,祁温玉就知道单织芙醉了。
一个小时前的饭局上她本来就喝了不少酒,再吹吹夜风,也差不多这个时间点醉了。
想到饭局,又想到那个外国佬唐突的吻手礼,胸腔本已湮灭的怒火有复燃的趋势。
祁温玉眉目凝紧,面色隐隐晦暗,花大力气才将那口气压制下去。
祁温玉牵着织芙,单织芙也乖乖任由他牵着,两人来到卫生间。
水龙头的水放肆流淌着,祁温玉将织芙的手放置到水下冲洗,从手背到葱白的长指,势必要把每一处都清洗干净。
“祁温玉你带我来面馆洗手啊?”
虽然醉了,意识还没丢,话也多,不过他向来喜欢听她说话,她也吝啬,向来说不了几句脾气就上来了。
此刻有些醉意,倒正好。
“来面馆当然是要吃面的。”
关掉水龙头,将单织芙带着水珠的手指像擦拭珠宝一样擦拭干净,再重新在上面缱绻落下一吻,祁温玉说:“珍珠,今天陪我吃一碗面。”
今天的祁温玉很不一样,眼中漾动着不一样的光彩。可惜织芙确实是醉了,她看不见。
她只依稀记得祁温玉向她指了一个位置,她就在那里乖乖坐下,手里还攥着一截从菜篓里偷扯的小葱。
她就在桌子上玩那截小葱,受不了葱味不停打喷嚏也不放。
堂食区与后厨隔着一通玻璃,祁温玉将她的小孩心性纳入眼底。
后来单织芙太困了,趴在桌上一动不动,她睡着了。
做了什么梦,祁温玉不知道。
只是当祁温玉端着热气腾腾的面条出来,单织芙抬头的瞬间,下意识盯住他的脸颊。
织芙懵懵地眨了眨眼睛,长睫毛惺忪地扑朔着,有些自责:
“我怎么在梦里也打你啊。”
随后又把视线落到他手中的碗上,话题飞一样转换:“我的饺子别放葱花。”
大概高二下学期的时候,单织芙尤其喜欢到他家的饺子店找他。一去就是七八个人,当然干的不是什么好事。
七八个人都是抄作业的,习题册与试卷扯了一桌子。
梁迎芳毕竟当过老师,一眼就从一帮坏学生中找到翘楚。她尤其不喜单织芙,这种不喜带着生理性的厌恶。
只要单织芙来,那些葱花简直不要钱地放。
到最后连单织芙也生气了。
“她为什么讨厌我?我又没得罪她?”
祁温玉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因为毕竟自祁成良死后,梁迎芳的善意连他也没领略过。当然,他并不准备将那些不堪的事告知她。
而他的沉默,却被误以为是他与梁迎芳沆瀣一气。
“你也不喜欢我了?”
单织芙睁大眼睛,根根分明的睫毛因为水汽凝在一起,眨动间犹带脆弱与不知所措。
在她的意识里,只有她不喜欢祁温玉的份,而如果祁温玉不喜欢她,在这当下,心居然慌了一拍,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当然不是。”祁温玉无奈地去亲亲她的脸,还没说话,她突然发出讶异的惊叫,“那是什么东西!”
单织芙看见了梁迎芳供奉的东西,准确来说,是那只漆白的骨灰盒。
那只骨灰盒一直放在他家客厅的壁柜上,梁迎芳自虐,每日都要上香祭拜。
织芙被吓得不轻,手从祁温玉手掌里抽出来,惶然转头,向祁温玉要个说法。
祁温玉菲薄的嘴唇几动,脸部轮廓从夕阳的余辉落入阴影中,他最终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