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此刻,一个穿破坎肩大汉愣头愣脑地掀了车夫,伸手直接将车帘扯了下来,林瑟狼狈地坐在一堆衣服中,就这样和满街狂热的百姓打了照面。
大汉咧开嘴,一双方块眼眯缝着扫了林瑟一眼,而后迈步便上了马车,随后,这个汉子一伸手,左手拦林瑟后背,右手探他膝盖窝吗,林瑟叫这汉子一把抱了起来,犹如一只被豢养的小犬。
林瑟出了车,所有人都围了上来,他们欢欣鼓舞,双目放光,将林瑟高高抛起——
林瑟觉得身子一空,“诶”了一声,吓得紧闭双眼,忽然在头脑中冒出个念头来——“这是阴曹地府妖魔鬼怪的夜宴吗?”
他觉得手脚冰凉,这场戏他要是唱不了,那红伶楼的门槛就是他难以逾越的高山。
他强忍惊恐道:“请放我下来!”
可是无论他说什么,没人听到,人们只知道将他奉于高台,亦或者,只当他是个物件,就没当成个有七情六欲的人。
......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悠远号角,那号角低沉,宛若天在低吟。长街尽头大乱,而后便有惊叫:“仙家来了!红伶楼楼主把仙家找来了!”
“哗——”
人们排山倒海地往后退,退潮都赶不上他们这速度,也不知道谁把谁推搡摔倒,人踩人惊叫四起。
老百姓谁看见过满天神佛?
那些仙人御剑而来,光是看见一个,就足够他们惊诧半个月,更何况今儿个天山门出了这么大阵仗——竟然是琮玉亲自带人来了。
琮玉那方脸一冷,恰似千年冰霜,苦大仇深。他轻轻把手一挥,他身后的白衣修士便举着火把从天上下来,整个红伶楼灯笼火白照如白昼,每个人的面孔都清晰可见。
在他身后跟着个年纪颇大手执拐杖的老人,这老头身着白衣,衣服上半扇金纹牡丹,非富即贵,可是偏偏脸上看不清五官。
凉酒虽和吾路跟了案卷情节前去林瑟家,可是他一直在这边放了个眼睛,他既然能隔着一层楼窃听人家对话,自然也能隔着几条街监视这边动向。
对方连琮玉的脸都没有抹掉,偏偏抹了这老头的脸,改卷之人心怀鬼胎,老头也定然不是等闲之辈。
琮玉没出声,是老头先说话的,又是先前那憋着一口老痰似的声音:“哪个是林瑟?”
林瑟下意识的瞳孔缩了缩,脸色“唰”得就白了下来,双手颤抖连带着双腿一软,“噗通”跪下了。
普通人哪有不敬畏这点半仙的。
那老头指着林瑟便开始告状:“仙家,就是他带人砸了咱们红伶楼。”
林瑟浑身战栗,倒头就拜:“仙家明察,林瑟一介戏子,未曾做过此事啊。”
照理说琮玉此人傲气,对于这种事本来也不该管,真不知道红伶楼这楼主跟他到底有什么交情,把他给请来了,不光请来,看样子,琮玉是打定主意要给老头撑腰,便听琮玉冷冰冰道:“明察?你切问问你身后这些人,他们究竟因何而来?”
林瑟眼神慌乱片刻,不知所措道:“我,我不知他们为何而来……”
听见林瑟这话,后面众人骚乱一番,有人在后边忽然骂了一句:“我们为你讨公道,你居然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而来?”
林瑟辩解道:“可是,可是我从未要求过你们讨什么公道,我也未曾受到不公……”
那个把林瑟抱下来的大汉霎时间怒发冲冠,高声质疑道:“不是你即将被迫进红伶楼吗?我们把这砸了,他们就强迫不得你了,八大穷巷从来不是吃素的啊?”
林瑟张嘴,哑了片刻,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半晌,他才终于语无伦次道:“跟八大穷巷什么关系?我,我也没有被迫来啊?”
他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是一愣,忽听人群中有人暴怒道:“林瑟这小子见着仙家怂了!”
有个麻子脸的大丫头,简直悍妇一个,比谁都炸,可劲喊:“林瑟,我们都是为了你,你怎么能这样呢?”
林瑟不解,喃喃自语道:“为了我?”
无脸老头沙哑的声音传了过来:“他们都承认受你指使,还不认罪?”
雪上加霜的是,还有琮玉在那轻描淡写:“抓起来吧,楼主你自己处置。”
明明看不见那老头的面孔,却仿佛能看见他喜上眉梢。
两个天山门的小修士下来,三下五除二把林瑟按到了那,林瑟的冷汗滴答滴答往下落,花了脸上涂得妆。林瑟惊恐地粗粗喘气,疾声道:“冤枉!仙家,我冤枉啊!”
“家母红菱本来就是红伶楼头牌,我总想继承母志,怎么可能鼓动大家砸了红伶楼呢?”
可是林瑟话还没落,便听他身后“嗡”的一声,那些人的表情顷刻间扭曲起来,厉鬼邪神都比不过他他们那般狰狞,林瑟回头刹那,瞳孔骤缩,当即木在了原地。
凉酒远在几条街之外,长叹一声,捂住了脸,不禁道:“林瑟,这话可不兴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