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太子妃江凌芸找到皇贵妃梁静淑,温声说道:“儿臣多谢母妃那日送的保命符。”
梁静淑闻言,指尖微微一顿,抬眼时眼底已漫上几分探究。
江凌芸垂眸,声线轻缓却带着几分郑重:“母妃但请宽心,您与母后的事,儿臣半个字都不会吐露。”
皇贵妃梁静淑抬眼,轻声试探道:"本宫与皇后的事......太子妃竟这般清楚?"
江凌芸直言:"不过是儿臣心中有些猜测。母妃但请放心,此事儿臣自会烂在肚子里。"
梁静淑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唇角微扬:"你倒是个聪明人。"
梁静淑指尖摩挲着茶盏边沿,目光幽幽落在江凌芸面上,忽而轻笑一声:“既知分寸,本宫自然信你。”她示意侍女添茶,汤色琥珀般晃碎在鎏金盏中,“太子近日政务繁忙,你作为太子妃——”话尾微顿,眼波似有深意,“该当多在他耳边吹些清风。”
江凌芸垂首称是,指尖轻轻攥紧了袖口暗纹。殿外廊下传来鹦鹉学舌的碎语,她忽然想起前日在御花园瞥见的景象:皇后娘娘腕间那支羊脂玉镯,与梁静淑妆奁里那对翡翠耳坠,原是当年太后赏的头茬儿好物。
“儿臣明白。”她抬眸时已换了柔和笑意,“母妃若有需要,尽可差人知会。”
梁静淑满意颔首,目光掠过案头新供的白海棠,忽而轻叹:“这宫里的花啊,看着娇艳,实则都靠底下的腐泥养着。”话音未落,窗外骤起一阵风,卷得珠帘轻晃,倒叫案上茶盏里浮着的花瓣,沉沉坠到了杯底。
正值此时,皇后萧婉仪款步进了皇贵妃梁静淑的宫殿。梁静淑抬眼望见那袭明黄身影,指尖攥着的绢帕骤然收紧,面上却浮起惊喜笑意,欠身福礼时金步摇晃出细碎流光:“皇后姐姐今日怎么得空来?”
太子妃江凌芸指尖微微发凉,下意识退后半步。她望着两人相携落座的姿态——萧婉仪腕间羊脂玉镯轻磕在紫檀桌沿,梁静淑鬓边翡翠耳坠随笑意轻颤,倒像极了前日在御花园见过的并蒂莲,只是一朵开在日头下,一朵浸在阴影里。
萧婉仪闻言,指尖轻轻拂过梁静淑脸颊,唇角噙着抹宠溺笑意:"怎么,静儿不愿见我?"
江凌芸见状,指尖攥紧裙角福了福身:"儿臣忽然想起太子还有事交代,先行告退。"话音未落,便垂眸退出殿外,廊下光影斜斜切过她发间鎏金步摇,倒像是谁将这殿内的旖旎,轻轻隔成了两半。
梁静淑眼波流转,指尖勾住萧婉仪腕间玉镯轻轻晃了晃,语调里浸着蜜般甜腻:"哪儿的话?我呀,想婉儿想得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呢!"
萧婉仪凝望着眼前人微扬的眉梢,心底忽然漫过涩意——原只当是逢场作戏的露水姻缘,却不想这深宫红墙里,自己竟真的动了心。金炉里沉水香正暖,她望着梁静淑鬓边碎发被烛火镀上柔光,喉间滚过万千情丝,最终只化作一声极轻的叹息。
萧婉仪指尖轻轻替梁静淑拨正歪了的珠钗,触到她耳后细绒时,忽的想起初遇那日——这丫头躲在御花园假山里偷喝梅子酒,见自己过来竟把空酒坛往她怀里塞,呛得鼻尖通红还理直气壮:“姐姐生得好看,须得替我担这罪名才相宜。”
“又在想什么?”梁静淑指尖戳了戳她掌心,眼尾微挑似含春水,“莫不是在恼我前日没去看你?”她忽然凑近,朱唇几乎要擦过萧婉仪耳垂,“昨夜可是下了雨,我生怕你宫里的琉璃瓦漏了风,特意抄了半宿经给你祈福呢。”
烛火突然晃了晃,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投在鎏金屏风上。萧婉仪望着那影子交颈缠绵的模样,喉间泛起苦意——她是皇后,一举一动皆是凤仪典范,偏生对这勾魂摄魄的妖精动了真心。那日在长街见她替自己挡下刺客的剑锋,鲜血浸透茜素罗裙时,她才惊觉这颗心早已不再是自己的。
“祈福?”萧婉仪反手扣住她手腕按在软枕上,梁静淑腰间玉佩硌得她掌心发疼,却抵不过心底翻涌的情愫,“你该祈福自己......”话音未落,殿外忽有宦官高声通传:“太子殿下求见皇后娘娘——”
梁静淑眼波骤冷,指尖迅速将萧婉仪微乱的鬓角理好,面上已换作端方笑意。萧婉仪起身时瞥见镜中自己泛红的眼角,指尖悄悄掐进掌心——这深宫之中,连心动都要算着时辰,当真是可笑至极。
“臣妾送姐姐。”梁静淑替她披上织金披风,指尖在她后心轻轻一按,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闻,“夜来风急,姐姐莫要着凉。”
萧婉仪身形微僵,披风上金丝绣的瑞鹤正硌着肩胛,她却觉得心口烫得厉害。梁静淑的指尖还停在她后心,像春日融雪时落在湖面的蝶,明明轻柔,却惊起满湖涟漪。
“好。”她转身时避开对方目光,袖中鲛绡帕子已被攥得发皱。廊下宫灯在风里晃出暖黄光晕,映得梁静淑耳坠上的翡翠泛着波光,倒像极了那年她们在太液池边初见,她摘了朵荷花递过去时,那人眸中漾开的笑意。
“姐姐可知……”梁静淑忽然伸手替她理了理披风系带,指腹擦过她下颌时极轻极快,“今日太子妃来过?”
萧婉仪脚步一顿,垂眸看着对方葱白指尖在自己衣襟上摩挲,忽然想起方才退出殿外的江凌芸——那丫头走得太急,发间步摇上的珍珠坠子掉在青砖缝里,此刻正被月光照着,像颗落单的眼泪。
“她呀……”梁静淑轻笑一声,替她拢紧披风边缘,“倒是个懂事的。”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更鼓声,戌时三刻,该是各宫关宫门的时辰了。
萧婉仪抬头望了望漫天星子,忽觉喉间发苦。原来这宫里的夜风能有多急,从来不是看天,而是看人心——就像此刻梁静淑替她系紧的披风,暖是暖的,却裹着说不出的沉甸甸的分量。
“静儿早些歇息。”她终究没敢多留,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织物轻响,不知是梁静淑垂下手时,还是那盏被风吹得晃了晃的宫灯,将她的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老长。
梁静淑指尖轻轻拽住萧婉仪袖口,眼波似浸了秋水般柔婉:"婉儿今夜...就不能留么?"
萧婉仪的指尖在袖中骤然蜷起,触到掌心掐出的月牙印。殿内烛火明明灭灭,将梁静淑眼底的水光晃成细碎的星子,像极了她们初承宠时,这人蜷在她膝头撒娇的模样。可如今……她望着案上未凉的茶盏,想起方才江凌芸那句“烂在肚子里”,喉间便泛起铁锈味。
“明日要陪太后祈福。”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颤,却仍一寸寸往后退,“何况……你我这般……”
“这般如何?”梁静淑忽而轻笑,松开的袖口从萧婉仪腕间滑落,露出腕上交颈鸳鸯的红绳——是去年上元节她亲手编的。“是姐姐说,不过是做戏给旁人看。”她歪头盯着对方骤然发白的脸,指尖绕上对方垂落的发丝,“还是说……姐姐怕了?”
廊外的风突然卷着一片枯叶扑在窗纸上,萧婉仪猛地转身,却被梁静淑从身后抱住。那人身上的沉水香混着玫瑰膏的甜,将她整个人裹进温热的软玉温香里。
“我不怕。”梁静淑的唇擦过她耳垂,吐字间呵出的热气让她颈间泛起细汗,“可姐姐怕。怕被人发现这金枝玉叶下藏着的私情,怕这凤袍下跳着的不是母仪天下的心,而是……”
“够了!”萧婉仪猛地挣开,披风上的金丝线刮过梁静淑手背,拉出一道淡红的痕。她望着对方眼中骤起的惊诧与受伤,忽然想起今早翻看的《女戒》,开篇第一页便写着“妇人之德,以顺为正”。可顺的是谁?是这满殿的金器玉盏,还是那把龙椅上永远温热的位置?
梁静淑抬手摸了摸被刮红的手背,忽然低笑出声。她转身从妆奁里取出个锦盒,里面是枚羊脂玉簪,簪头雕着并蒂莲,正是萧婉仪当年送她的及笄礼。“姐姐看,”她将簪子插进鬓边,对着铜镜转了转头,“还和从前一样好看。”
萧婉仪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铜镜里的两人,一个着明黄翟衣,一个穿茜素罗裙,本该是云泥之别,却偏生在这红墙里生出了纠缠的根。远处传来梆子声,亥时了。
“以后……莫要再说这些胡话。”她终究没敢看梁静淑的眼睛,攥紧披风下摆便往外走,却在跨出门槛时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一声——
“萧婉仪,你骗得了别人,骗得了自己么?”
夜风卷着殿内烛火,将这句话吹得七零八落。她走得越快,那声音便追得越紧,直到她在自己的凤仪宫门前站定,才发现掌心早已被掐出了血,而袖中那支梁静淑塞进来的玉簪,正隔着缎面硌着她的手腕,像条吐着信子的蛇,又像颗跳得太快的心脏。
萧婉仪指尖微颤,生怕再听下去便要碎了这眼前人。忽忆起那日太后东方艺宁召见时,鎏金香炉腾起的青烟里,老妇人口吻似冰锥刺骨:"萧婉仪,你这皇后是不是不想当了?"
她攥紧裙角的手骤然收紧,面上却仍维持着端方笑意:"不知儿臣何处失仪,竟惹母后动怒?"殿外竹影摇曳,将太后投在墙上的影子剪得锋利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