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小伟就住在店里,这从六月底到七月十四号案发,洪二发借买香烛纸钱为由日日踩点,岳小伟家里有什么可以当作凶器,放在哪里,他都心知肚明。案发当晚,他在附近的菜市场里买了熟食和二锅头,然后才去到岳小伟店里,说不定连一起喝顿酒都是他提出来的。”
卫洲问:“每天都买,连着买这么久,岳小伟就不起疑心吗?”
“这一点我们问过和岳小伟相熟的牌友,他们说岳小伟早就有闭店不做的心思了,一直在攒钱想回老家。洪二发上门几次,说是家里连着要给老人做法事,用到的东西多,生意上门,应该没人会想到拒绝。”
“可洪二发家近期没有丧事。不仅没有丧事,我记得他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宋柏翻看着戴奇递上的新鲜出炉的询问笔录,他们问了不少人,光是证人笔录就有厚厚一沓。
“没错,老婆癌症,儿子走失,老娘前几年去世了。”戴奇简要地总结,“孤家寡人一个。”
——洪二发,四十七岁,章宁市下属区县上湾村人,1992年和同村的焦秀兰结婚,次年儿子洪军出生。94年焦秀兰食道癌去世,97年,洪军在赶集时走失,目前下落不明。这之后,洪二发与其母相依为命,至17年母亲去世,洪二发离开上湾村,租住在长宁河边的自建房里,靠帮工维生,之前从无犯罪记录。
与之相比,五十岁的岳小伟的经历则“丰富”许多,他是南方人,二十出头北上章宁,洪二发儿子出生时,岳小伟因故意伤人被判两年,出狱后又多次因打架斗殴被拘留,直至四十几岁才消停,是个不折不扣的混混。
虽然同在章宁,但两个人的人生之前从未有过交集,岳小伟的案底被翻过来查了一遍,没有一件与洪二发有关,因此洪二发是寻仇杀人的可能性很小。
岳小伟年轻时虽然是个混混,可都是小团体约架,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更没有什么仇家。洪二发的账户没有异常,这之前没有见过陌生人,家中没有贵重物品,买凶杀人也被排除。
而他们现在查到的线索和洪二发之前供述的失手杀人严重不符,现实很可能是洪二发接近岳小伟,半个月之后将其杀害,这是板上钉钉的谋杀。
可动机呢?这又和“邮票”有什么关系?
原以为这是一件可以尽快移诉的恶性杀人案,没想到越是探查下去,线索越是纷繁复杂。杀人吞尸、致幻剂、走私旧案……这些东西就像被随机组合成一个谜团,扔在了长宁分局的警员们面前。
宋柏抬手按了按眉心,问:“痕检还在这两人家里吗?”
戴奇说:“和我们一起撤的,借的人我让他们先回家了。你们那边如何?”
宋柏摇摇头:“没什么收获,一个李想,现在很规矩;一个耿兴平,一年前跳崖自/杀,找他的时候又报警又动用了民间救援队,留下了记录,杨繁连他的墓都去拍了。”
“死了?”戴奇很意外,“为什么自/杀?”
在他们讨论时一直没有出声,双臂抱在胸/前,像是已经睡着的卫洲睁开眼睛,轻声说:“没什么原因,吸/毒人员的自/杀率是正常人的15倍,戒了又吸,复吸再戒,如果从20岁开始吸,四分之一的人会在30岁的时候死。他会自/杀才是一种……正常。”
宋柏声音里透着冷厉:“我们多耽误一天,‘邮票’在外流通的可能性就提高一成。我不信这东西能凭空冒出来,让技侦把复勘现场的照片发给我们,看看有没有突破口。”
几分钟之后,还没来得及整理成照片卷宗的照片被技术队发送过来,大到全景,小到手指在落灰的窗台上留下的指纹,洪二发家和岳小伟的寿衣店的现场环境像立体动画一样被照片一寸一寸还原了出来。
留在分局加班的警员们人手一杯浓茶,空气中很快弥漫开泡面的香味,案卷纸页被翻动和键盘被敲响的声音中,间或响起的哈欠声格外明显。
江桢在浏览洪二发家的照片,宋柏从后面路过,拿走他面前泡了还没喝的浓茶,换了杯水。江桢道谢,喝水,一股醇厚温和的甜味在口中化开,冲淡了熬夜的疲惫。
宋柏拿过来的是一杯蜂蜜水。
再看身边,他本人倒是和其他人一样,大口喝着提神的浓茶。
江桢小声问:“这样不好吧,为什么给我喝这个?”
宋柏似乎对他的提问早有准备,面无表情道:“因为我控制欲强。”
“……”江桢忍不住笑了一下,忙假意低头喝水。
然而宋柏仅用余光就看出了他的表情变化,问:“笑什么?”
“笑堂堂支队长像小孩儿一样记仇,我以后绝对好好工作,不招惹你,怕被你寻仇到天涯海角。”江桢认真地说,完全没想到十年前删了宋柏所有联系方式,一声不吭地转学到外地,把宋柏惹毛的也是他自己。
宋柏扭过头看着他,眼睛中闪动着复杂的情绪。
半晌,宋柏低声问:“那你跑什么?”
“嗯?”江桢走神地随口答应一声,眼睛还死盯着电脑屏幕,连点几下鼠标,把照片放至最大。
“我问你,当初你——”
“等下,你看这个。”江桢打断他,声音里有兴奋也有疑惑,似乎不能理解自己看到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现场照片里。
被他转过来的屏幕上,几颗珠子散落在洪二发出租屋的地板上,江桢切换照片,仔细看去,堆在角落中的纸钱袋子上也有同样的东西,在脏污黯淡的塑料袋上幽幽地泛着光。
同样的东西,他们下午刚刚见过。
那是一条断掉的琉璃手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