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带在身上点了点,身后人悠悠叹了一声:“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你的困境是怎么解决的?”
“记得,是您帮我。”
“其实不是。”
林禹困惑地回头仰望,镜片下那双眼睛难得带上一丝温润,仿佛这些年的痛苦纠缠都被时光绕过,穿越回了过去的每一天。
“是你自己。你自己不想再受这种苦,不想再过这种被霸凌的日子,我的出现只是你实现这一目标的途径,真正重要的是你自己的态度。”
“自己本心就不想改变或是不敢改变的人是没办法帮的。这件事表面来看是秋昭的确过错,可实际解决问题的关键都在夏惜文身上。那个学生我曾经也和他谈过,情况跟你类似,但不是完全一样。你那时是初一被霸凌了将近一年,自己没有灰心,时刻想着改变现状,再遇到我,你有转变的可能。这个学生从上初中开始一直就被各色人物霸凌,两年半了,心态已经定了型,他已经认命已经从内心屈从了,这不是你打几次秋昭就能帮的。”
林禹的注意力全被前面的话吸引了,对对对,他之前的确从夏惜文口中听到过老师也找过他,可具体怎么回事那孩子也没有细说,和老师也一直在矛盾中,导致这件事他也就一直没有问。
“您当年找过他?干嘛?难道您还想把他收在身边?像我一样?”
眼底那丝温润一下子就消失了,杨昱轩冷声道:“看你现在这德行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差事,他是不开窍,你是太开窍,哪个都不省心,有你一个就够了,再来一个,哼……”
那个“哼”从鼻腔里发出来,颇有些耐人寻味,以林禹的智商大概能猜出被省略的那些话大概不是什么好话。
“我了解过他的家庭,挺难的,母亲精神有问题,生活不能自理,父亲没什么学历和技能,是环卫工人,下班后就捡捡废品算些外快。就算没打算收他,我也想过帮他,可他拒绝我的帮助,也拒绝改变,甚至在我和他聊过以后他时常会避着我。”
“一开始我没猜透,后来就觉得,可能我的到来对他来说是一种希望,也是一种负担,他久居黑暗习惯了现在的生活,就会本能的排斥这种变故,排斥这种希望,所以连带我也一起排斥。”
“其实从你跑了以后我就明白一个道理,个人自有个人的缘法,一个人要走弯路,别人是阻拦不住的。”
这句话林禹深感认同,四目相对中林禹默默垂了眸,难道就真的任由那孩子阴郁下去?
“从他的穿着和说话上我大概知道他家情况不好,但也没想到这么难。我小时候无父无母,他这个,还不如没有呢。”
“话不能这么说。”对方目光中隐含责备,“他的父亲还是很疼他的,只是能力有限,你不要以己度人,自己父母没尽到责任就觉得别人也一样。”
林禹微微撇开头,这是他下意识的动作,听到关于父母的话题就本能的回避。杨昱轩没在乎他这点无礼,问他:“你最近经常找那个孩子?”
“也没有经常,就找过两三次吧。今天送了他个手机。”
“他收了?”
“没那么痛快,不过最后也收了。”
幽暗的瞳孔中不知是沉思还是优思,林禹看他脸色凝重,有些胆小:“我做错了吗?”
“我也不知道。”
林禹更茫然了。
“一次次的解围和施舍到底是命运给的奖励,还是过后满怀期待却又得不到的惩罚,谁也说不清。”
“就像小时候我把你带回来,我觉得自己可以帮你,也打算帮你,所以才会一直去关注你。夏惜文这个情况毕竟不同,他不是当年的你,你也不是当年的我,其实如果不能将他彻底拉出深渊,我觉得适当放手也不是过错。尤其,他自己明显不愿改变。你帮他越多,将来他对你越依恋,除非你可以一直帮下去,不然对他来说除了要饱受霸凌的折磨之外,还要承受对你的期待,二次伤害罢了。”
这个事儿这么复杂吗?
林禹自认智商不低,可这么细致的情感要不是眼前这人点出来,他是怎么都想不到的。
难道他自认为好心的举动真的会给对方造成困扰吗?
可能是看他思考的神情太过严肃,杨昱轩的声音都软了几分:“这不是训诫,只是提醒你一下,你自己掌握这个度。”
再抬起头时脸上还是挥不去的茫然:“那您要是看到他被欺负您会怎么做呢?”
对方沉思片刻,镜片下的目光深邃成一片海,斟酌着语气缓缓道:“我看到了会制止,但不会介入太多。”
良久,林禹也缓缓道:“那我明白了。可我感觉他也并不是不愿改变,可能真是受欺负太久一时间不敢想,我觉得他松动了,这事儿可能会有改变。”
“那可能是你们两个比较投缘,或者你的能力比我强。”
这种话还真没从老师口中听见过,林禹摸不清对方的意思,含糊道:“老师别笑我了,我哪里能和老师比。”
“又妄自菲薄?你差哪了?怎么就不能比我强?”
说起妄自菲薄这四个字,那可真是深受其害,林禹最开始被老师收在身边那几年可是没少因为这四个字受罚,以至于后来一听到这四个字就浑身发软。
但现在看老师并没有追究的意思,提到嗓子眼的心这才慢慢落下来。
杨昱轩没有注意到林禹的心理变化,只当随口一说,接着回到最开始的话题。
“三十,罚你不知体统,不尽职责。也提醒你,如果真想介入这种事,那就把它和你的过去区分开,别带着你自己的情绪去解决。”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