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一条蜿蜒小径上,三匹骏马风驰电掣般奔腾而过,马上三人快马加鞭,一路风尘仆仆,马蹄扬起的滚滚尘土在身后肆意弥漫。
这三人正是林尧、流徵与豆芽。
原本,林尧是打算独自前行的。谁知,出发那日清晨,流徵与豆芽便背着包袱守在她的房门前,主动请缨:“落霞镇情况不明,你不能孤身涉险。我们商议过,豆糕年龄太小,不合适去;赊铁运作需仰仗阿七;小意要与郝大夫联络,还得留意宫中动向;至于剩下的阿庄等人,茶楼里不能无人值守。思来想去,好像也就只有我俩啦~我反正至始至终都是孤家寡人一个,所以对生啊死啊的,也无所畏惧。况且我们也习武有些时日了,走这一遭也能检验一下成果,因此,我们想与你同行,不知可否?”
当时流徵紧紧地握着她的胳膊,似是只要林尧说出一个不字,她便再不许林尧离开。
至于豆芽嘛,虽未言语,但林尧望着她那坚定的眼眸,终是没能说出拒绝的话。一人独行的路,也因此成了三人相伴。
行至距离落霞镇还有好几十丈远时,林尧猛地一勒缰绳,脆声轻喝:“下马,躲避!”
言罢,率先翻身下马,在马背上轻轻一击,放任马儿自由离去。
“怎么了?”豆芽高声问道。
“看。”林尧伸手指向远处的土城墙,示意二人望去。
此时狂风呼啸,裹挟着漫天黄沙,吹得人几近睁不开眼。流徵用力揉了揉眼睛,紧接着,一声惊呼几乎脱口而出:“那是……”然而,这惊叫瞬间卡在喉间,只因不远处土城墙上呈现的情景,令她愤慨到了极点。
抬眼望去,远处几丈高的土城墙头,三颗血淋淋的头颅高悬其上,在狂风中显得格外惊悚。染血的旌旗在城头烈烈作响,原本绣着“大景”二字的地方,被一个歪歪扭扭的狼头图腾粗暴覆盖,那丑陋的针脚,恰似一道狰狞恐怖的伤疤,刺痛着众人的双眼。
城垛之后,戎狄人的狼皮帽不时闪现,他们手中的青铜弯刀在惨白日光下寒光凛冽,透着无尽的杀伐之气。紧接着,女人尖利的哭嚎声骤然响起,混杂着戎狄兵粗野张狂的笑声,在这广袤无垠的黄沙戈壁上不断回荡,声声入耳,令人毛骨悚然。
“快,下马,趁他们还未发现我们。”林尧再次厉声催促。
豆芽此刻也回过神来,迅速翻身下马,依着林尧先前的动作,将马儿驱离。
“这……这镇子怎会变成这般模样?”流徵有些难以置信,声音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她一边下马,一边喃喃自语,手中的马鞭也因过度震惊,“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那边有间土屋,先躲过去。”林尧没有回答,心急如焚,率先朝着一间废弃的黄沙土屋奔去。流徵和豆芽见状,赶忙紧紧跟上 。
然而行至中途,林尧却陡然改道。她似是察觉到什么异样,脚步一转,朝着黄沙中一处微微凸起之地走去。
待靠近那凸起处,才看清原来是半截被黄沙掩埋的石碑。林尧神色凝重,动作轻柔,小心翼翼地拂去石碑上沾染的尘土与斑驳血迹。
刹那间,石碑原本的模样显露出来,其上刻着的“落霞镇”三个大字映入眼帘。
“这是……界碑?这界碑为何会被随意丢弃在此处?”流徵也瞧见了那三个字,心中涌起一股怒意,忍不住低声喃喃。
“敌寇已然深入我们的疆界之内,这界碑,还重要吗?自然是不重要了。”林尧神色黯然,像是在答流徵,又像是在答自己 。
狂风呼啸,吹着黄沙发出“呼呼”的声响,仿佛也在为这山河破碎而悲叹 。
半刻钟后,三人藏身于废弃土屋之内,趴在地上,透过夯土间的细微裂缝,紧张地观察着不远处的土城墙。
城墙上突然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声。
三人拧眉瞧去,戎狄士兵正在那城墙上央架起了篝火,十几个衣衫不整的妇孺被铁链拴成一串,最前面的老妪被一长矛挑起,枯瘦的身子在半空中抽搐。有一匈奴士兵举起酒囊,琥珀色的液体淋在火堆里,腾起的蓝焰映得他脸上的刺青愈发可怖。
寒风卷着燃烧的羊毛毡焦臭灌进鼻腔,林尧握着弓的指节发白。
在那城墙上,几个戎狄士兵似乎是发现了新乐趣,他们开始往那些妇孺的身上泼火油。
他们准备烧死她们!
林尧阖上双眸,陷入沉思。
战机转瞬即逝,必须尽快抉择。
若出手相救,她们仅有三人,大概率不仅救不出人,还会把自己搭进去。流徵和豆芽都是从黄关镇九死一生逃出来的,怎能让她们刚脱狼窝又入虎穴?
可若不救的话,恍然间林尧想起了那日在黄关镇,在那戎狄骨刀的威胁下,有一人丝毫不惧的冲向了骨刀,当时他说了一句话,他说的是:“林娘子,别让下一个镇子变成吾等如今这般模样。这段时日,多谢了。”
若就此袖手旁观,又如何对得起当初那些抛头颅、洒热血,以生命捍卫这片土地的英烈?林尧在心底反复叩问自己,难道还要再添一份悔恨,再多背负一份愧疚吗?
黄关镇的惨象,一直是她心中难以磨灭的痛,愧疚如影随形。那时,她明明察觉到异样,却因一己之私,贪图所谓的安稳,生生将疑虑压下。
从黄关镇死里逃生后,无数个日夜,林尧都在想,若是当初自己能多些担当,早点追查、迅速应对,而不是装作不知、放任不管,黄关镇的结局是否会不一样?
此刻,内心深处传来坚定的回答:不能再让愧疚啃噬灵魂,必须去救!即便希望渺茫,也要拼尽全力,总要为无辜百姓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