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台中央并非石桌,而是由各种鲜艳花朵缠绕出的秋千。
他邀请她坐下,沉寂多年的秋千再次荡起,一切,都不同了。
他开口提及于雪山洞中濒死前隐晦话语表露的心意,她没再逃避,他便直言诉说了自己的心意,终于得到回应,他恨不得即刻昭告四海八荒。
从欣喜若狂的雀跃中,稍稍冷静下来,两人商议决定,暂不将此事告知外界。
毕竟,此刻动荡乱世,再多不起他们这一道仙魔相爱的传闻出世,引起巨大波折。
往后掩藏相爱相恋的日子里,避人的约定,仿佛就只有璃绾时刻谨记似的,珩槿像个黏糊糊的狗皮膏药,很是喜欢缠着她。
两人并无有超过“含蓄”拥抱的亲密接触,但也很甜蜜热络,他总是会想方设法哄逗她欢喜。
璃绾还没想好怎么告诉茶溯洵,他又因幽冥事忙很少来见她,故而好长一段时间都还隐瞒着他。
茶溯洵每每匆忙来看她一眼,璃绾都会被珩槿装娇弱卖可怜的“茶言茶语”醋劲给缠得,不得不说些他现教的甜言蜜语哄他。
好些时候,她都有种,爱妃缠绕君王侧的感觉。
还记得,当初汤泉行宫,珩槿施法变化美娇娘的宠妃做派,还温柔抚媚扬言:“妾身的目标,可是要做大王的王夫。”
如今,还真让他半只脚踏入王夫门槛了。
欢喜恩爱的日子并不长久,他们的感情随着时日流逝愈发浓郁,却也随着邪渊祸世大战了结时,被迫阴阳两隔。
璃绾死了,死在那冰冷的石阵上。
被天君困住的他赶到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她冰冷的身体孤零零地躺在石阵中央,瘫软伸展开的双臂手腕处各有一道触目惊心的深深伤口血痕,石阵凹槽里干涸的暗红色血液使得石阵刻画图案尤为清晰。
珩槿使尽浑身解数,都无法将她消亡破碎的残魂聚集,连句离别的话,都来不及说。
明明,前一日,他们还在栖梧山上他种的那一片神树桃花林中穿着婚服,对着双亲排位,拜堂成亲了。
明明……说好了,邪渊祸世事了,他们就成亲。
珩槿跪在石阵上,崩溃地抱着她,伏在她脖颈处哭的撕心裂肺,她的血将他的白袍染红了大半。
天君派来劝说的仙神同僚,个个都说得轻松,他们都庆幸于乱世归于安宁,却无几人多替牺牲了的璃绾说两句。
事未了前,受过璃绾救助恩惠的各界生灵都夸赞她的功德善举,团结得仿佛对妖魔的积怨偏见,都在此刻化解一般。
现在她死了,太平了,难听之音又传出来了。
明明是两个人相爱……
明明是他先招惹追求的她,无论他怎么解释,怎么证明,事外人都不信,非要将责怪谩骂全都安到她一个亡者身上,
还说她,痴心妄想攀附天神……
他当场翻脸,得到的结果,不过是事外人改背地编排她,他维护得越狠,那些人就说得越难听。
珩槿跪到地上的血迹都干涸发黑,瓢泼大雨落下把血迹冲刷得不留痕迹,仿佛她死去的悲惨全然未发生过。
他忙施法瞬移到遮雨处,生怕连他衣衫上沾染的她的血迹也会被大雨冲刷干净,如此,世间就又少了一件证明她舍生悲惨牺牲的物件。
珩槿穿着那件血衣,像疯了一般求遍神佛菩萨。
他们都看见了身穿血衣的珩槿,暗自议论纷纷,眼神怪异不解。
他不在意,他就是要穿着给所有生灵都瞧瞧都看看,让他们永远不能忘怀她的牺牲。
但,他低估了那群白眼狼的忘恩负义,有多恶心。
终于,他在菩提老祖处,求得卦诗:
妄动因果扰冥茫,
轮转浮生若朝暾。
梵音袅袅绕舍子,
业海沉沉几渡秋。
幽烬凝蓝前世债,
残缘再续那端愁。
德泽幽存灵犀在,
魂消方遇紫华彰。
他隐匿踪迹,去了幽冥寻找她的残魂,寻遍每个角落,始终无果,绝望崩溃的他,在彼岸花海痛哭得眼睛都快瞎了。
一道天君封神恩旨降下,他成了真正受封的帝君。
原先,六界众生都称他一声帝君,是凭他冒死出战庇佑苍生的丰功伟绩得来的尊称,未有实际封旨帝君名号。
如今有了,却是建立在爱妻的死亡上。
他觉得,鹤栖骂得很对,他的帝君封号是踩着璃绾的尸骨得来的。
他崩溃得恨不得殉情,正欲殉情前,天界诸神又来亲请他出战收服邪渊旧部,彻底了结此事,天君更是以多年养育恩请求。
他,不得不,先行出战。
他跟自己说好,事毕,他便殉情。
然则事情根本没有他想得那么简单,处理了许久才发现,根本无法根除。
他一边收服抓捕邪渊旧部,一边寻找菩提老祖卦诗中点化的“轮转浮生、残缘再续”。
无意间,听远居仙山的一个灵族提起舍子花,才知,所谓的舍子花正是曼珠沙华的别称。
至此,他坚信断定,若她有轮回转世,定然会出现在幽冥。
三万年过去,紧盯幽冥多年他,还真找见了她的轮回转世。
如她濒死之际说的玩笑话一样,来生做了团鬼火。
……
鸢璃以他的视角重看了一遍自己和珩槿早有预谋的相遇,看见了那些,被他掩藏的爱意。
记忆画卷回溯过往结束,鸢璃平静道:“看完了,可以放我走了吧?耽搁许久,该启程去浮蝶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