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站着的男孩儿,正是许久不见的秦向松。
他头发长了许多,已经可以耷拉着遮住半只眼睛,皮肤比上次见时白了些。他明明是站在熟悉的门口,肩膀却缩缩的,眼神往时相儒身上瞟了瞟,又飞快地挪开,不敢跟他对视,脚下也不自在地来回踱步,倒不像见朋友,更像是见可怕的岳父。
一个简单的打招呼他也回答得坑坑巴巴,“哦...嗯,回来了。”
时相儒撑着门框,“迟迟说这两周你在外面开会,怎么样,有没有谈成什么生意?”
“就那样...还行吧。”
秦向松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支支吾吾地答了他的话,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东西,“给,儒哥...这是你找我要的。”
时相儒接过来,拿在手里抛了抛,装似无意间道,“我在清京认识一个投资商,是开连锁海鲜餐厅的,要不我牵个线给你?”
“噢...”秦向松像是被什么话点醒,嘴巴微微张了张,最后还是闭上,失魂落魄地诺诺道,“谢谢儒哥。”
他朝屋里探了探头,“迟迟姐在吗?”
时相儒道,“她在,只不过...”
男人耸耸肩,微微低头笑了笑,脸上荡漾着一种艳羡旁人的亲昵,“...她现在可能不太方便见人。”
至于是哪种不太方便...再迟钝的人也能从这暧昧的语气里略知一二。
秦向松知道自己该走了,再留在这里,也只是自取其辱。他慌慌张张地开口,“没事儿我就先走了。”
他转身就往回走,却在听见背后响亮的关门声时,脚步顿了顿,不由自主地停下步子,回过身。
这所房子离他家很近,从他出生起,江迟迟就住在那里。二十多年过去,秦向松有时候也很难分清他对江迟迟究竟是怎样的感情——当她是仰慕的姐姐,还是爱慕的女人。
似乎任何人爱上江迟迟都无可厚非。她那么漂亮,即便在靠南的地界里,大太阳整日整日地晒着,她皮肤白得也像是瓷娃娃一般。她身上从未有过偏见,即便他早早地辍学,和全家闹得鸡飞狗跳,她也会在见到他时笑得眉眼弯弯,问候上一句,“小松回来啦?”
但现在,那个女孩儿却躲在屋子里,成了另一个男人独见的美景。
事已至此,心中的那个问题似乎已经没有问出口的必要——“你真的是虚见意吗?”
时相儒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说得就好像他还有什么机会似的。
他在外面开会的这两周,也算是遭受了社会的毒打,老板们各个眼高于顶,对他这个小岛上出身的小伙子不屑一顾,疯狂压价。而时相儒轻飘飘的一句“牵个线”,或许就能解决困扰他两周的难题。
这就是虚见意——一部小说卖出天价的畅销作者,是他仰慕、憧憬又艳羡的男人。
这个男人,抱走了另一个他美好幻想中的女人。
多般配啊。
秦向松苦笑着,最后望一眼透明的窗纱。
一窗之隔,屋内,时相儒迈着大步走进卧室,江迟迟把被子拉高到胸前,下巴抵着膝盖,眨巴着眼问道,“是谁来了?”
时相儒朝她晃了晃手心里的小东西,“是小松,我找他借遮瑕。”
因为江迟迟不化妆,所以家里没有这类的东西,时相儒就更不可能有了。思来想去,秦向松因为做生意会在网上直播的缘故,家里或许会备着。他抱着这样的想法问了问,没想到还真有。
他用手沾了沾遮瑕膏,抹在江迟迟的前胸和脖颈。他俩都不会用这东西,最后糊了江迟迟一脖子白白的膏体,勉强盖住了那几团红晕,江迟迟皱着眉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活像是在脖子上贴了几片狗皮膏药。
哎,顶着膏药总比顶着“小草莓”好。
因为没用过这类东西,所以江迟迟不知道,遮瑕膏防水性一般,她在码头挥汗如雨,汗水从下巴滴落,淅淅沥沥的像个小瀑布。她习惯性地用T恤擦了擦胸口的汗,没注意衣服上淌出了几道白汗。
直到王嫂的眼神止不住地往她胸口瞄,用肩膀撞了她一下,嘴巴努了努,“迟迟,衣服。”
江迟迟低头一看,泥白的浆液将她胸口的T恤染得泥泞一片,遮瑕的效果微乎其微,星星点点的红斑全冒了出来。
王嫂“哎呀”一声,惊得所有人都朝她看过来,关切地问道,“迟迟,你这是怎么了?”
江迟迟尴尬地用手捂住脖子,嗫嚅了片刻,才终于想好一个理由,“没事...过敏了。”
一听她这么说,叔叔阿姨们连忙扶着她去岸边,催促她去诊所看看。江迟迟也不便多呆,顺势低着头往家跑。
为了不撞见游客,她特意绕了一条人少的远道走,走到半路,接到时相儒打来的电话。
“迟迟,你在哪儿?群里又有人在问。”
江迟迟报了自己的位置,幽幽道,“时相儒,遮瑕膏没用了。”
男人连忙道,“你站在那儿别动,我带件衣服过来找你。”
于是,时相儒随口在群里胡诌了个地点,急急忙忙地出了门。
江迟迟可不想在大路上站着等他,太显眼了。她朝四周一看,嶙峋的礁石零零散散地立在沙滩上,足有两人高,完全能遮住她的身影。她身手灵巧地翻过一片围栏,靠在一座礁石后。
不多时,时相儒奔跑的身影由远及近,发丝在阳光中飞扬,他喘着粗气来到江迟迟身前,猛然间见到她这幅狼狈的样子,又觉得异常的可爱,心里生出一丝愉悦。他知道自己这么做有些幼稚,但就是忍不住想要逗她笑。
“迟迟现在像个小白猫。”
他身手点了点她的鼻子,那里还立着一滴汗珠,就那样聚在鼻尖上,被他一点就碎,融进皮肤里。
江迟迟的脸微微泛红,她抿了抿唇,低声说,“时相儒,这不好笑。”
男人看着她微垂的眼尾,阳光洒在上面,给她的睫毛镀了层金色。时相儒这才觉得自己刚刚的话太过轻浮,他不该在这个时候开玩笑,尤其是她心情不好的时候。
他垂下头,“迟迟,怎么办,你罚我吧。”
江迟迟看着眼前乖顺的男人,忽然恶向胆边生,她拽着时相儒的衣领,一把将他压在礁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