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智邦被她突如其来的要求打断思绪,愣了会儿才喃喃道,“哦,哦,好...”
江迟迟盯紧他的动作,全神贯注地听着那段录音。
“...别太难过,我走之后,如果遇到...”
“停!”
女孩儿突兀地打断对话,男人手一抖,反射性地按下暂停,“怎...怎么了?”
江迟迟道,“麻烦您放大音量再继续。”
槐智邦照做,江迟迟再次完整地听完一遍留言,心跳得飞快,似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冥冥之中顺着风雨来到了她面前,只待她亲手拨开云雾。
是的...没错,她绝对不会听错!
那个声音,那个藏在暴雨和风声之后、却依旧响亮透彻的声音——
是她的母亲。
江迟迟反反复复地拉着留言进度条,一遍又一遍从喧哗的背景声中分辨出她母亲的音色。从陌生人的手机里听到已逝亲人的声音...这种感觉太奇妙了,激动得江迟迟快要热泪盈眶。
她顾不上跃出眼眶的泪珠,反复听了四五遍后,终于拼凑出一段完整的对话。
时相儒见她瞬间落泪的样子,表情慌乱,手足无措,甚至笨拙地接着她的眼泪,“迟迟...迟迟...怎么了?这段录音...”
江迟迟一把抓住槐智邦,急切而诚恳地望着他,“先生,这份录音对我很重要,请您帮我作个证。”
男人脸上还残存着泪痕,似乎没搞明白女孩儿的意思,眼神发懵,“作...作什么证?”
江迟迟没回答他,抹了把眼泪,目光坚定地掏出手机,拨通一个电话。
女孩儿胸腔猛烈地起伏着,潮热的海风灌进肺里,灼得她有些痛。但她现在管不了这么多,举着电话的手指都在颤抖。
“许处长,两年前我父母的那个案子,我找到了新的证据!”
...
夜里,客运的轮渡早早关了,码头一片宁静,唯有前赴后继的浪花不停歇地拍向岸边,“哗啦哗啦”的响。
浓黑的海面上,远远地传来一阵马达轰鸣,岸边立着三个人影,两高夹一矮,站在中间的江迟迟频频踮脚眺望,那道“嗡嗡”的轰鸣声越来越近,一扇圆形的光球越发亮堂。
莫约两三分钟,一艘小艇停靠在清洲岛的码头边。江迟迟抓起时相儒的手,偏头对槐智邦道,“走,上船。”
槐智邦扭头一看,那艇上赫然印着“南港海警局”的招牌和警徽。
“哎哎哎,你,你要把我送去警局?”
槐智邦有些懵了,他只不过是给这两人拍了张照片,又追忆过一番亡妻,怎么还联系上了警察?
正当他警惕着时,艇里走出一个正装严肃的女人,她瞥一眼江迟迟,朝着槐智邦出示工作证,这才打消他的疑虑。
小艇一路开得飞快,在海上颠簸着回到南港。许处长领着众人来到警局的空房间,坐下问道,“你说有新证据,是什么?”
江迟迟指着那位一脸懵的男人,“他叫槐智邦,两年前,他的爱人也在‘远星号’客轮上,那天晚上,智邦的爱人给他留了一段语音。”
那段凄惨而壮丽的遗言回荡在小小的房间里,许处长眉头皱得紧,留言刚放完便敏锐地听出不对劲。
“背景里有人在说话,是谁?”
江迟迟沉沉道,“是我的母亲。”
此话一出,不光是许处长,连时相儒都惊了,他这才明白为什么江迟迟对这段话反应如此大。
槐智邦更是一头雾水,那段录音他听过无数遍,都没听出来背景里还有其他声音。
许处长一边让人核查槐智邦的身份,一边又拉着进度条听了一遍,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江迟迟捏紧拳头,“我母亲在和一个人争执,那是个男人,许处长能听得出来是谁吗?”
许处长瞄一眼江迟迟,不答,抿着唇打开电脑,塞上耳机,调出一份资料听。
半晌,她摘下耳机,斩钉截铁道,“是‘远星号’的船长。”
江迟迟的心猛然揪起来。
为了避免失误,许处长找了局里技术人员,把这段留言里的背景音提取出来,又让专业的物证鉴定师逐字逐字地理清对话,最后,她盯着那份呈上来的白纸,陷入沉思。
钟楚钰:那里有危险,不能去。
船长:你放屁,GPS显示你说的坐标才是暗礁区。
钟楚钰:见鬼的GPS!这种极端天气信号会有误差的你不知道吗?!
船长:我凭什么相信你?你能为船上这么多生命负责吗?
钟楚钰:这片海我比你更熟!
船长:臭娘儿们滚一边去,别妨碍老子做事儿!
江迟迟读完这段完整对话,脑袋嗡嗡直响,“叮”的一声,像有一盏铃在她耳边轻晃,清脆的声音宛如一根丝线,将所有的线索串联起来。
钟楚昭故意隐瞒的黑匣子、管局长意味深长的暗示,都在此刻化为具象的镰刀,“撕拉”一声,捅破了她心底深深的疑惑。
她觉得自己离真相不远了。
江迟迟抬头,明亮漆黑的眸子直直地望向许处长,眼底沁了泪,带着泣血般的孤注一掷,凄声开口。
“我母亲没做错,她是冤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