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则雪点头。
“是,为了大伙儿的生命安全着想,我想请大家先搬到安置处,等潮落了,水位低了,再回来。”
又一泼辣大娘说话:“安置处?要钱不?我家男人瘫在床上,这屋里的东西,谁给我们搬?”
“对!还有我们养的鸡啊鸭子鹅,难道不要了吗?”
“……”
“不要钱、不要钱!”
唐则雪冒了满头汗,“各位!安置处离这儿不远,大家准备好要带的东西,我叫上官衙里的兄弟,同大家一块搬!”
“原来的房屋,也不用着急,若是被冲垮了,只管来找我,官府会负责修缮。”
“这……”
大家显然被说动了,唐则雪见还有人狐疑着,径直请了一男一女两位去“审阅”了那他一层层求着人批下来的安置所,众村民听了回来那两人肯定的话语,终于放了心。
“搬,我们搬!”
……
“便是这样?”
“对,便是这样。”
那小孩儿在谢灵犀膝下打了个滚,一旁摊着本崭新的《千字文》,眼瞳黑白分明:“谢娘子,你讲的可真好,你明日还来么?”
谢灵犀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佯装严肃:“嗯……若是让我来的话,你付什么报酬给我呢?”
这稚童姓周名川,便是先前撞上谢灵犀的那位。
当时小川蹲下身去捡毽子,险些被卷入人潮中,多亏谢灵犀眼疾手快,双臂抄起人就跑,才使两人免受了遭人踩踏的风险。
周川信誓旦旦:“我将我哥哥介绍给你。”
“你哥哥?”
谢灵犀失笑,她眉间一醉一游,让那小孩看呆了,嘴也止不住结巴起来:“我哥哥可是个大英雄,那天跳江救人的英俊男人,就是我哥哥!”
“啊?”
真就有这般巧合,她在街上随手救下的小孩,竟然是柳续的弟弟?
谢灵犀将周川肉嘟嘟的脸扳过来,好好打量着,口中漫不经心:“那我也是救人的大英雄,你哥哥除了这点,还有旁的优秀之处么?”
周川被面前的漂亮娘子看得脸红,小声道:“他还特别聪明!”
见谢灵犀好像不信,周川端起旁边的识字书向她举例,“真的,他读起书来,和你一样好——我听说,这次他去长安,还、还拿了什么状元!”
照周川的简单头脑,他并不知道“状元”两字到底代表了什么,但听爹娘常常挂在嘴边,想必一定很厉害很唬人就是了。
屋外,溪头绿头鸭悠哉游哉,太阳映照着林木影子。
周夫人端了一碗莲花糕,递到谢灵犀面前,“娘子,吃些点心。”
她拿扫帚作势“赶走”了这小儿子,与谢灵犀嗔怪道:“你可别听这臭小子胡说,他那哥哥确实万般都好,但偏偏有一点,实在是让人觉得可惜。”
谢灵犀讨教:“什么?”
她捏了一块糕点,一口咬下,顿时口齿生香,便听这嫂嫂说,“听说讨了个脾气大如牛的娘子,日日夜夜严防死守,不许他去与旁的姑娘说话。”
“呃——”
谢灵犀差点噎着,万万没想到这事已被传成了这样,左右不好言说,讪讪然:“还真是霸道啊。”
“可不是,”周夫人看着谢灵犀,一脸喜爱,“说来惭愧,我与川儿他爹都读过一些书,但天赋不行,没读出什么名堂。”
“这些天常常看到娘子在为他们讲习课本,真是辛苦了。”
说来也奇怪,那日头撞了石头,刚好将遮掩眼前神经的淤血撞散了,谢灵犀的眼睛一好,就急不可待地要瞧见一些美好鲜亮的东西。
小孩、文字、笑颜,自是可爱。
她摆摆手,遂而打听起当地的情况来,“我来了数日,还未见到这里的私塾先生。”
讲起这茬,周夫人满脸愁容:“咱们这穷乡僻壤,有吃有穿已是很好,哪里有什么私塾呢?”
“……”
谢灵犀敛目沉思。
她自安顿下来,便与柳续通了信,知晓对方皆无碍,便放下了久悬不落的心。
此地是荆州南的一处边陲小镇,前些日还听闻有山匪出没,半道截了过路人的口粮,可即便穷山恶水,生活在此的人均是尽善尽孝,心灵纯净如洗。
小孩子不读书,这是不行的。
谢灵犀摸了摸袖中那册子的一角毛边,再给柳续写了封信。
吾夫承之亲启:
几日一别,如隔三秋。空谭明溪,宜醉宜游。吾念君之深,彻夜难寐,思君盼君难见君。待浪涛台事了,诚邀君来,顾清风明月。
另,此地笔墨纸砚者少矣,望君提携,勿忘始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