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你会爱那幽生兰草。”
谢灵犀轻咬一口莲花糕,一脸餍足:“那是衣裳上绣的花样,放在船只上,虽有雅意,但总归少了几分实用。
那灵芝仙鹤便实用了?
柳续想起谢灵犀说的“延年益寿”,忆起从前种种,隐约觉得他这位娘子似乎对性命格外在意。
便试探道:“灵犀想要长寿?”
谢灵犀也如愿回道:“是啊。”
“谁不想命长一些呢?潦倒一些倒无妨,人的命都贱,死了就如洒了捧灰,什么也没有了。”
柳续一怔,正要说些什么,却听谢灵犀道:“听闻海外有处仙岛名唤‘蓬莱’,若是可以,我更想求几枚仙丹,囫囵吞了,再也不用忧虑丧命的事。”
“丧命?”
柳续眉头一紧,“说什么浑话?”
莫非他结了哪个仇家威胁到谢灵犀那头去了,好端端的一个娘子,怎会说出这般沧桑之语?
此时光阴正好,和风抚过湖面,搅动了一面明镜,谢灵犀笑笑,将碧玉烟胧荷花百水裙拎了,伏在船头听踏岸歌声。
那是一曲《秋水词》。
讲的是一对情人在暮秋分别时的离愁别绪。
谢灵犀评价道:“不合时宜。”
柳续也看过去,恍然:“是戏班的角儿在练戏词呢。”
“是了,”再行近些,谢灵犀也瞧见那小童手里捧着花花绿绿的册子,只是这唱曲人年纪太小,稚嫩童声哪里能达曲中意。
她忽然想到什么,“我儿时也唱过这段,不知这么些年过去,长安还是爱听这个。”
“你儿时?”
柳续一惊,这戏曲根本不纳入君子六艺中,算得上是市井里的奇技淫巧,谢灵犀身为高门大户的娘子,怎会学唱这种东西?
“唉,此事说来话长。”
见柳续侧耳,谢灵犀莞尔,续续道:“你可知十年前,荆州也有段时日山匪横行?”
柳续点头。
他怎会不知——
当时因草莽结义,祸及周遭四县,他不过因读了几年书的缘故,便被山匪们掳去强要他做帐房先生,同时当个伙夫。
身板硬朗的十来岁小伙,正是被使唤的好年纪。
后来还是朝廷派人剿匪,他才摆脱了守着灶房却吃不饱穿不暖还日日被人打骂的日子,得以归家。
想罢,柳续目光一凛,“那时你几岁?”
谢灵犀:“六七岁?”
“记不清了。”
在柳续注视下,谢灵犀缓缓将这段不为人知的经历说出口:“当时长安也不太平,两党相斗,误伤了我爹爹,我与哥哥出门时被他们派人卷走,辗转途中,不慎掉进了匪窝里。”
“被逼着唱戏卖艺、做工乞讨……若不是在那遇见一个小郎君,我如今都不知死在何处了。”
这话算是轻描淡写了,当初那山匪可与如今不同,打得旗号便是“立新王,改旧制”,自荆州发家,欲一路北上至长安,夺大燕。
掠了不少百姓,不论老少,皆是当牛马使的。
柳续甚觉此事荒唐,但此时注意力却被谢灵犀后头这几字吸引——
“小郎君?”
他愈发觉得此事不简单,谢灵犀好端端与他说这作甚?她素来高傲,怎会轻易将自己的伤疤揭给人看?
况且他自知,自己全然还未得谢灵犀心悦,愿将一生托付给他。
于是慌忙问道:“那人可有伤你?不会是假装对你好,方便后头故意骗你罢!”
谢灵犀好笑:“他是好人。”
“我与你说这事,便是想到你从小长在荆州,或许能帮我寻觅一二?”
“寻觅?”
寻这小郎君?
柳续不敢再听下去,“你是说,这人是你的——”
谢灵犀笑魇如花,一瞬间乍放芳华,好看得不成样子,让人想起池塘中冉冉芙蕖,原来也能得这般艳色。
“梦中人。”
“我心里一直记着他。”
竟是这般、竟是这般……
柳续颓然靠在栏上,想到今日谢灵犀约他画舫游湖,恐怕也是为这事做一个铺垫吧。
他一口回绝:“荆州这般大,如何识得一位尚且不知姓名不知长相的郎君?况且当时山匪肆掠,这人是被人从别处抓来的也何尝不可。”
谢灵犀却斩钉截铁:“不,他定是荆州人。”
柳续恼了。
“他是不是荆州人与我何干?谢灵犀,你是真不知道我心中何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