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则雪站在柱后,全身的血冻成冰凌,那分明是他殿试上所写!怎会成了陈流芳的文论!
陈流芳显然是看到了他,朝他深深一笑。
回到旅栈,他夜不能寐,翻来覆去想着白日听闻,第二天正心烦意乱地准备离京,却见一群禁卫军围了上来,直指他是前些日子曲江大案的嫌犯。
后来将他押到大理寺,明为审问,实则严刑拷打了一番,手段之狠,逼得他差点认下这“莫须有”的罪名。
可学子遇袭与他何干!科举舞弊何人来管!
他昏迷之中听得清明,那姓陈的举人换了他的试卷,会试殿试榜榜有名!而此事参与者竟不止姓陈的一人,被换卷的倒霉蛋也不止他一个!
参与舞弊案者多为达官显贵的后生,在秋闱时便下乡专门寻那些无依无靠的寒门子弟,仿其字迹,贿赂考官,上通下达,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而遇袭数人,其中有人查出端倪,凶手本欲灭口,却不知与世家郎君曲水流觞撞在一起,兰亭者众,曲江被围得水泄不通,便只能草草刺袭了事。
而这些此刻都要他唐则雪一人担下。
说他利欲熏心,说他遑论人命,说他一只孔雀妄想换卷当凤凰。
唐则雪竟寻了机会逃了出去,一路寻到监察御史的住处,将翻找到的证据交与了他。
莫深,字觉浅,当初也是出身寒门,二十多岁才发奋读书,后来三元及第,一路坐上了如今这个位子。
他是当朝刚正不阿第一人。
唐则雪这么认为。
他……一定能帮我洗刷冤屈。
后来那群贼子很快便发现他不见了,追逐至那座破庙里,他失血过多,走不动路了,堪堪逞口舌之快等死之时,便遇到了谢灵犀。
说罢,唐则雪面如死灰地望向柳续:“你运气好。”
柳续听时便气愤不已,如今几欲落泪:“凌霜兄……”
“功名、宅院、美妻……你全都有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柳续尚且沉浸在方才听他惨剧的情绪里,一时间听到这句,无辜地“啊”了一声。
“我真真满足……”
“你新婚过后便舍了娘子去青楼,转眼忘了清名和邪佞结交——”
唐则雪不等他话说完,如放连环炮似的,“你就不觉得羞耻么?”
柳续:“我与佞臣结交?”
这时谢灵犀听明白了一半,但仍是未懂,这便是他起初不肯与他们道来的缘由吗?
谢灵犀缓缓问:“邪佞……是指我谢家么?”
“谢家?”
唐则雪惊站起来,“你是谢灵均的妹妹?”
谢灵犀打量着他,知道不是她想的那回事,“你认识我兄长?”
万幸此时谢家还未被牵扯上来,她记得前世时虽发生了这起案子,但唐则雪后来还是愤激而发,做到了一州通判。
故而即使后来谢家被强安了无数罪名,其中并没有这一条——官权勾结,猖舞弊之风。
面前唐则雪难得柔和一笑:“我刚入京时盘缠被山匪所抢,便是谢兄借钱与我,帮我安置住处。”
谢灵犀笑:“他倒是爱管旁人闲事。”
见唐则雪意味不明地看着她,谢灵犀才想起为柳续辩解:“阿续去青楼是为办案,至于结交了什么邪佞,我便不得而知了。”
柳续忙道:“绮楼那位新花魁的哥哥便是被换了考卷的举人之一,他伤重未愈,不便出门,托我去寻他妹妹拿个东西。”
说着露出手里藏的东西,是半块鱼形玉佩。
做工精细,造型华丽,应是富贵人家所有。
“这是他从歹徒身上扯下来的。他伤得最重,平日苦读,从未想到有一天会名落孙山。今日听凌霜所说,似乎明了了。”
“昨日我四处招摇见了不少人,本想碰碰运气,看能否寻到另一半玉佩的主人,许是碰巧见过了那位罪魁祸首罢。”
“原来如此。”唐则雪恍然一笑,“说起来,倒是我主观臆断了。”
“你可否记得那位与你在如意巷里谈话的郎君?面色苍白、胡须甚少……他是陈流芳的堂兄,买断我所有文论之人。”
“两位浑金璞玉,我愿信。”
说到此处,唐则雪眼中灼灼,似是燃起一簇新生之火——
“你们要如何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