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洲手里提了一壶酒,分花拂柳到了船边。李娴正在点灯,火折的光忽然亮起,照亮了她的娴静面庞。
船缓缓穿过河道,往湖心划去。接天的莲叶边停着一艘画舫,里面灯火通明,丝竹之音借了清凉的河风悠悠传来,在耳边缱绻片刻,又随风而去。
李娴脱了鞋袜,赤脚在湖面上划动,水波如绸缎一般在脚面凉凉地滑过,看久了有些踏水而行的错觉。贺云洲端了酒杯,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没过多久,李娴收起脚,脸贴在膝盖上,眨巴着眼睛望着贺云洲。
“这是怎么了?”贺云洲伸手替她拂开脸上的碎发。
“暴风雨之前的宁静,总感觉明天又有大事发生。”李娴叹气。
贺云洲笑起来:“倒还真是。害怕了还是厌烦了?”
“不知道,”李娴想了想,“走到这一步,要不要停怕是由不得我了吧?”
“你还想继续走吗?”贺云洲认真地看着她。
李娴端起酒杯,一口喝干了,笑道:“酒壮俗人胆。我父亲的事还没调查清楚,为了孝道,我也要继续下去。”
“是耶律彦歌跟你说什么了?”贺云洲问道。
“他说起贺兰部的侧妃和她的儿子。”李娴道,“让人唏嘘的同时总觉得哪里不对。”
“贺兰部辎重驻地离行营有三十多里,李将军深夜偷袭,并不会带太多人,辎重才是目标,何苦分兵去袭击远处的行营?而且当时与沙律已经兵凶战危,若再得罪了贺兰部,岂不是引火烧身?”贺云洲道。
“你知道此事?”李娴直起身子。
“当然,虽然知道得也不算详细。”贺云洲道,“分兵往行营去的人数不多,若要与侧妃的护卫队相比,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贺云洲顿了顿:“行宫外的布托河,水面宽,深能淹没一匹马,而且水底情况复杂,那时河面只是结冰,并没有冻结实,要摸黑过河,基本上不可能。况且贺兰王派去接应的人就在路上,行营的护卫只要坚持到天明,对方就不得不撤退。我觉得定然有另外一方势力在暗中搅局,所谓李将军的部下不过是个障眼法。”
“贺兰大妃?”李娴皱眉道。
“她有嫌疑,也可能是沙律那边的人,想故意挑起事端,让边关情势更加危急。”贺云洲喝了口酒,“跟你说个笑话。”
“可是跟宁王有关?”李娴问道。
贺云洲点点头:“那你再猜猜他说了什么?”
李娴想了想,笑道:“知道陆知涯没了指望,想拉拢你吧?然后在你面前说了不少陆知涯的坏话,把他自己的罪过全推到陆知涯头上?”
贺云洲将宁王的话复述了一遍,让李娴听得哭笑不得。
“这人也太厚颜无耻了,生生颠倒黑白。若是外人,必然要被他骗得团团转。”李娴恨道,“那你怎么说?”
“自然要陪他把戏唱圆满了。”贺云洲道,“不过他也知道我不会轻易上当,只看后续还有没有可以利用的价值。”
“今日听耶律彦歌的意思,宁王也在极力拉拢贺兰部,只是他们各有所图,也不是一条心。”李娴道。
“这倒有趣了。京城里还有一个太子,一个恒王,就算恒王真无意于大位,可是太子一直把他当贼似的防着。”贺云洲冷笑道。
李娴觉得有些头疼,躺下望着深蓝的天空出神。
这满天的星就像世上的人,不计其数;可是世上的人并不像满天的星,愿意安守本分呆在自己的位置。天上月亮只有一个,像当今陛下;可是总有人觉得自己才是那个月亮,抢破了头去争那个位置。
“你可是也想要皇宫里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李娴忽然问道。
贺云洲一愣,随即大笑道:“我要那个来做什么,从此就关在宫里,做一个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的睁眼瞎?”
“我随意胡说的,不是便好。”李娴松了口气。
贺云洲俯下身,双目炯炯地盯着她:“下午你们到底说了些什么?胡思乱想的。”
“没有。”李娴摇摇头,“只是觉得天下值得如此处心积虑争夺的,需得是一个了不得的东西。总不能劳师动众,最后为了一碗梅菜扣肉吧?”
“你心里不踏实吧?”贺云洲顺势吻她,李娴的嘴唇温热,带着些桃花香,甜中带着一丝清苦,“果然这桃花醉需要温过才好喝。”
李娴攀着贺云洲的肩:“宁王可是在思园?”
“是,酒宴就摆在我住那院子的花厅上。”贺云洲笑道,“院子里一切如故,只是荼蘼已经过了花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