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呼啸,山崖下一片开阔,一眼仿佛能望到天边。云就在头顶上缓缓飘过,等云渐渐散去,刺目的阳光毫无遮拦地直射下来。
李娴知道贺云洲不喜欢强光,只能把他挪动成不面对太阳的姿势,自己又挡在他后背,多少能有些阴凉。
贺云洲缓了一阵,勉强能睁开眼睛,全身还是乏力。他费力抬起手,指指衣襟,像是想拿什么东西。李娴会意,忙伸手在他怀里摸出一个白瓷小瓶来。
她打开塞子,倒出豌豆大小的药丸。
“可是吃一丸?”
贺云洲微微点头,李娴将药喂进他嘴里,没有水送服,李娴也只能待他费力吞咽之后轻轻帮着拍后背。
离药效起作用怕是还有一阵,贺云洲又闭上眼睛,仿佛睡着一般。时值正午,阳光晒在人身上火辣又刺痛,李娴单薄的身子也无法完全遮挡阳光。她看着贺云洲被晒得有些起皮的嘴唇,把心一横,解开腰带脱下外衣,双手撑在头顶,顿时遮住了强烈的光线。
贺云洲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靠在李娴肩上,李娴则保持着一种奇怪的姿势。
她两手攥着衣裳的边缘,一手撑在崖壁上,一手抓着石头边,头顶的发髻成了支点,生生用身体搭出个帐篷来。大概是太困了,她鬓角贴在他额上,就这么睡着了。
贺云洲想支撑着坐起身,只微微一动,李娴也惊醒了。
“公子可好些了?”李娴一边问,一边试着活动已经僵直的身子。
贺云洲只是神志清明了些,为免李娴担心,强撑着坐起身,玩笑道:“我模糊间听你叫我名字来着,可是听错了?”
李娴顿时红了脸,讪讪道:“一时情急嘛,我真怕你有个好歹。”
贺云洲笑了笑:“无妨,我倒是觉得名字听着更顺耳。”
日头渐渐移过山顶,背靠山石也能遮阴,贺云洲见她只穿了中衣,伸手探探她手的温度:“已经没那么晒了,风大容易着凉,快穿上吧。”
李娴的脸越发红了,背对了贺云洲将外衣穿好,才挪回他身边:“等天黑了再下山吧,若是有搜寻的也不那么容易被发现。只是不知道叔叔在哪里,可有逃脱。”
贺云洲见她耷拉着脑袋,心事重重,开口安慰道:“他的轻功可是连陆英都望尘莫及的。没了我们拖累,只怕还容易逃脱些。”
李娴觉得有道理,只点点头。想起清风庵的杀戮,她倒觉得是自己的罪过。难怪叔叔死活不告诉她实情,这才开始,已经腥风血雨了。
年少轻狂。
正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她总觉得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难道天还能塌了不成?如今天果然塌了,她才发觉自己顶不住。
若不是自己一意孤行,丁香就算一辈子都活在牵挂中,好歹也能有个善终。庵里其他比丘尼也不至于无辜丧命。
思量至此,她禁不住抱着腿,脸埋在双膝之间,呜咽起来。
“怎么了?”贺云洲扳着她的肩膀,让她靠进怀里。
“那么多无辜的人,都因为受我牵连惨死,心里难受。”李娴哭得更伤心。
“错在杀手幕后指使之人,你为何要将错处往自己身上揽?”贺云洲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这次是咱们大意了,没发现有尾巴跟着,往后只能更加小心。”
“宁王会不会跟我父亲的事有关?”李娴问道,“十八年前,正是先帝驾崩,新旧更替之时。”
“很有可能。当初太子被废,都以为这个皇位非他莫属。”贺云洲不屑,“他和太后谋划布局了那么久,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未必就会甘心服输。”
“他如今拿念姐姐要挟陆知涯来杀你,可是知道了陛下私下见过你的事?”李娴抹了把眼泪,手上的泥化在泪水里,糊了个花脸。
贺云洲被她的样子逗笑了,抬起衣袖给她擦脸:“早就知道了,回洛州路上遇到的杀手就是他派来的。知道我不受控制,宁愿杀了也不能留给他人。”
“那你为何不早告诉陆知涯?”李娴问,“也让他心里有数,早些看清宁王真面目。”
“他未必全然不知。”贺云洲道,“别人告诉你的真相总觉得外面蒙了层纸,不够透彻,不如自己查清楚来得可信。我不愿意多说,免得朋友间生了嫌隙。”
李娴点点头:“如今只希望他能和陆英一起把念姐姐救出来。别再出什么事就好。”
话虽这样说,树欲静风不止。只要他们都活着,大概没有一方是愿意消停的。只看最后胜负如何,不把对方踩进泥里再跺两脚,都不会罢休。
“对了,你这是怎么了?之前从来没见这么吓人过。”李娴探探贺云洲额头的温度,又摸摸他的手,还是有些凉,但不像之前那么冰冷,“吃了药是好多了。”
“这药只是暂时有用。”贺云洲忧虑,“还得找大夫才行。”
“河州一定有好大夫。”李娴道。
贺云洲虚弱地笑着摇摇头:“普通大夫还不行,需得去云州找神医。”
“这里离云州最快也得四五天,你的药没剩多少了,怎么办啊?”李娴着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之前贺云洲的样子,跟死想必不过多口气,她都不敢想象万一他不再醒来,自己该怎么办。
“没事的,省着点吃,我能撑过去。”贺云洲看着她着急,他没力气,连自保都困难。可是李娴在他身边,他莫名觉得踏实。
“你能撑,我也不怕了。”李娴给自己鼓劲,她拍拍绑在腿上的匕首,“我也是带着厉害家伙的人,谁怕谁。”
贺云洲被她逗笑了:“你会功夫?”
“不会,那又怎么样,打不赢就三十六计走为上。”李娴一本正经,“宁王手下那些傻子,除了武功高些,也没什么长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