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州在西偏北方向,西接沙律,北邻贺兰,离河州城西边二十多里的飞沙关更是咽喉之地,平日里称的关内关外,便是以此关为界。
春日西北多风,风吹沙起时常黄沙漫天,最厉害时天都变成红色,狂风中飞沙走石,恍如末世。
京城到河州不过六七日的路程,进河州城正是黄昏时分,高大的城墙顶上,一轮红日西斜,与城头烈烈旌旗呼应,深蓝色近乎透明的天空中,有鹰隼高高盘旋,不时发出尖啸。
眼下没有战事,边塞安定,城门守卫也宽松许多,不用一一盘查。贺云洲和李娴牵着马,随着人流进了城去。
城里十分繁华,各式建筑鳞次栉比,各种肤色发色穿着打扮的行人有的牵着马,有的拉着骆驼在街上来来往往。
李娴上次来河州还是十多年前,记忆已经模糊了。那时候个子小,只觉得城墙仿佛高耸入天际,即使天黑了街上的灯很亮。
贺云洲在这里很是受人瞩目。本地人常年风吹日晒,即使是女子,也罕见皮肤细白之人,乍见了贺云洲,再腼腆的姑娘也忍不住多看几眼,胆大些的暗送秋波,更有甚者擦肩而过时,手已经搭上贺云洲的肩膀。
贺云洲倒是不以为然,有种见怪不怪的淡定。发现有人看着他,便微笑颔首;至于那些搭肩的,他只如不经意间微微侧身,那手便蜻蜓点水般堪堪划过。手的主人也不在意,只略有些遗憾地不舍离去。
李娴在一旁看得有趣:“果然还是异族女子大胆。若是在其他地方,定然引得路人侧目。”
贺云洲瞄了她一眼:“你幸灾乐祸得太明显了。”
“是吗?”李娴摸摸脸,发觉自己真带着笑,便有些过意不去,“一时没注意。谁让公子生得好呢,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一路走着,正巧路过一家兵器铺,里面的炉子烧得火热,几个赤膊壮汉正在锻造兵器,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传到街上来。李娴见贺云洲突然定住脚,正疑惑着要问原由,却见贺云洲忽然说道:“从这里往前,街口右转,乔逸在那里。”
李娴一脸茫然,她本以为这样毫无目的闲逛就是为了跟叔叔偶遇,没想到贺云洲忽然如此笃定地说出叔叔的下落。她半信半疑地跟过去,右转后的街道是一家挨着一家的客栈,往来的人虽多,却没见乔逸的影子。
再往街里走,周围渐渐冷清。又过了两个巷口,裹着头巾,一身沙律装束的乔逸才忽然从路边闪身出现。
李娴又惊又喜,正要张口,却见乔逸用食指压住嘴唇,让她噤声的意思。他走近两步,低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
他们跟着乔逸在巷子里穿行,两边都是一人高的土墙围成的院子。走到一个跟周围没有区别的门口,乔逸推开门,让他们进去。
院子不大,看物件陈设,乔逸在这里住了有些日子了。
李娴一下子扑进乔逸怀里:“叔叔,我想死你了!”
乔逸抚摸着她的头发,心里高兴嘴上却是埋怨:“之前在洛州,看见我像见了鬼一样。”
李娴额头在乔逸胸前一顿猛蹭,像只小狗一样:“唉,那不是太突然了嘛,我怕你打我。”
“行了,你真害怕就不会乱跑了。”乔逸转头看看贺云洲。他记得这个年轻人,只是没想到也一起来了。他站在院子里,云淡风轻的样子。
“饿了吧,我给你们做饭去。”乔逸拍拍李娴的背。
“饿了。”李娴仰头望着乔逸笑,“我可以帮忙。”
“不用,屋里有茶水,你们先歇歇。”乔逸转身往厨房去了。
乔逸爱干净,屋子里陈设虽有些简陋,却收拾得很清爽。没过多久,乔逸端了烙饼牛肉和菜羹过来,招呼他们:“快趁热吃。”
李娴望着乔逸,一年不见,他鬓边都有白发了。
“怎么了?不认识似的这么看着我。”乔逸笑了,招呼贺云洲,“别客气,若不合口味,明天做别的。”
贺云洲道了谢,拿了一张烙饼斯文地咬了一口,却见李娴夹了几片牛肉卷在饼里,大口咬下去,边嚼边夸:“好吃,好久没吃过了。”